苍山洱海

事与愿违，依旧是常态。

若叶生下小冬，最开始存的想法是希望自己离世以后，父女二人可以相互慰藉，丧亲之痛不会让他一个人全数承受。而往后十年间，她每每面对小冬，愧疚都在与日俱增，即便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真正释怀。

小 冬和她父亲百年间，只寥寥两三面，通信也少得可怜，彼此心知肚明的是，这并非任何人的错。

——

他站在无垠绿色中，举目都是从前不曾留意过的风景，风卷苍翠，排成青色湖浪，漫过她的衣角。

她还是那样，踮脚才能到他肩膀，她仰着脸，他们才能视线交融。

那是活生生的她。

远天的云霞燃烧起来，神性博爱而冷酷，他体内凡人血缘中的人性却鲜活炽热，滚烫着他的身躯。

南松低着头，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表格上。

“抱歉，你们是在做什么考察吗？”杨戬走近她，温和地问。

她甚至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帽檐深深，挡住半张脸，语气随意地答：“我们在考察这里的草甸防护，”随即往远处指了指，“你一个人，是来摄影的吗？建议去那边观景台，不管拍草原还是落日都很好看。”

“我不会摄影。我是觉得，亲眼所见的东西，记在心中更长久一些。”

南松点点头，没了话语。

杨戬转身离开，几步后，她叫住他。

“我还是建议你学一学的”风展开她的眉眼，“不然，怎么把我拍得上镜啊？”

“你……”

“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我担心太快看遍，所以许多地方，我是走过去的。有的地方变化很快，再次去，又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小冬也在满世界跑，估计也偷偷来见过你，

“……”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闭藏多年的心有了宣泄口。

其实还不到百年，比起他之前的每场离别，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

“我很想你……”

柔软铺在眼底，她唇角微扬：“二郎。”

——

手机叮当一声响，孙悟空将墨镜推至头顶，屏幕上正显示一个弹窗：

杨二：【视频】

孙悟空放下手机重新躺下。几秒钟以后手机像是被轰炸了一样疯狂震动，弹窗接二连三地闪动。

【富裕老康】『二爷学得还挺快！』

【哪吒n】『我以为这单纯拍的是风景！』

【心平气不和】『哈？不是吗难道』

【哪吒n】『我求你看到最后再说话』

【心平气不和】『感觉应该很漂亮啊！321上照片』

【葫芦大仙136*****】『[语音转文字：]哟呵！介叫嘛啊，介不是有情人又成眷属~嘛』

【赵公明】『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卖药的广告群吗？』

【我想开了】『@秦慎之 你爸这是，黄昏恋啊还是找着你妈了？』

【秦慎之】『……我爸读取卡器里面两千多张照片，一千八百多张拍的我妈』

【姚公麒】『查看图片：6』

……

黛色远山如墨叠堆，隔着碧蓝微波的洱海同岸边红叶遥遥相望，白鸥尽情嬉闹展翅，叫声浩远嘶哑。

傍晚日光洒金明暗，游人如织，灿烂余晖锦绣般曳地流淌，回望他的眼神，柔光渡了一层琥珀剔透。

面前是海，是回旋荡漾，柔软的水浪。

身后是海，是清朗疏疏，沉溺的汪洋。

镜头边，扎染蓝白色的长裙随风轻扬：“拍好没有？我刚才说的那个……”

视频就这样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