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疏
那一晚,惜棠一直守在他的身侧。谢澄的病突如其来,来的迅速而猛烈。整个夜晚,他都烧的全身滚烫,惜棠喂他吃了好几次药,都没有丝毫要好转的迹象。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偶尔会发出让人听不清的讫语。
惜棠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他的脸上满是痛楚挣扎的神情。约莫三更天的时候,他睁开了一次眼睛,她疲惫而惊喜的面容映入了他的眼睛里,她听见他喃喃着说:"你是谁?不认识你......."
惜棠说不出话,谢澄的声音又模模糊糊地传来了,"我不认识你就好了,"他的声音好委屈,"不认识你就好了
"......."
惜棠眼眶一热:“陛下厌我了吗?
"
"我不厌你,我恨你!"谢澄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你怎么敢让我这么难过!你怎么敢"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惜棠连忙去拍他的后背,他潮红的脸颊紧紧贴着她,蹭得惜棠的胸口发痛。惜棠吻着他的发顶,他湿漉漉的眼睫毛像是被水沾湿的月亮。
你一辈子吗....怎么忽然放我走?
她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但不知为何,那句话忽然脱口而出了:“你不是说要我陪他脸颊红红的,呆呆地看着她,惜棠摸着他的脸颊,他忽然哭了,"那我不放你走了,"他哭道,“你别走,你别走......他胡乱地说着话,脸色涨红,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棠连忙给他顺着气,迷迷糊糊的,他在她怀里睡过去了,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惜棠抱着他坐了好久,想起快到喝药的时辰了,但药还没有送上来,就亲自出去催药。她把药端了回来,还没走近甘露殿,就看到了尹太后的辇车,尹太后从明光宫回来了她愣愣地在阶下站着,太后发了话,因而没有宫人敢上前迎她。晚间的风吹的她脸颊发冷,但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和皇帝又回到了最初的距离,最初的位置.....这是她想要的。这的确就是她想要的。紧了紧衣裳,惜棠还是离开了。小小的孩子坐在门槛,托腮愁闷地等着她。见她来了,闷头就扑进了她的怀里。惜棠被撞的一痛,那双和她一样的大眼睛泛着泪光,依赖地贴着她。他的神态和他的父亲是多么的像.....这才是她的过去和未来。眼泪忽然不能抑制,便是在睡梦之中,惜棠也是哭泣着醒了过来。幸好,谢洵没有被她吵醒。都梁殿熟悉而陌生的穹顶俯瞰着她,仿佛是谢洵在朝她看来,惜棠狂乱跳着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而在长安未央宫,皇帝也同样夜梦惊醒。
守夜的内侍听到了天子帷幄传来的动静,伏地不敢言语。皇帝近来总睡不好,白日也心情郁郁,身边伺候的人都胆战心惊,生怕呼吸声大了一点,就惹来皇帝的不悦。他屏气盯着殿砖,余光瞧见陛下在榻上坐了起来。
风渐渐大了,窗页子朦胧的映出月亮的倩影。禁中的深夜,总是一片漆黑的。因而此刻陪伴着皇帝的,只有满殿清幽的月光。
皇帝乌压压的眼睫毛,像阴影一般浓重的垂下。他略有些急促的喘着气,心中的巨石压得他呼吸不畅。他想要站起来,去殿外走一走,哪怕透透气也好。渐渐的,却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轻轻的,细微的,像风吹着落叶刮着地面,但又比那要更重些,更有分量些。皇帝凝神听着,那声音渐渐近了。他低头一看,一只灰色的小小的兔子,正睁着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竟跑到这来了。"谢澄低声说。
上下下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哪里能想到,竟是躲在皇帝的寝殿来了。用完了晚膳,宫人就徨徨地来告诉他,说兔子不见了。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宫人上"太调皮。”谢澄轻轻说它。
小灰兔抖了抖耳朵,像是不赞同。谢澄摸着它的脸颊和下巴,还是小树和他说,摸这里最能让小兔舒服。果然,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窝在毛毯边边,像是要睡着了。这只小灰兔,当然不是他从前送给小树的那只。小树离宫时,把心爱的兔子也一并带走了。此时,想必已经在临淮了......谢澄摸着小兔毛毛的手顿住了,小灰兔不满地咕咕了起皇帝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沦落到伺候兔子的境地了。小兔不懂他的忧虑,舒适地哼哼唧唧着,睡着了。它毛线团一样的蜷缩着,谢澄看了它许久,低声唤人取了清水净手,才躺下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