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屋檐外雪水消融,水珠圆润又清脆地打着红木窗栏。
官员们于西北角的大厅会食,三三两两地聚于一处。
顾听寒不喜热闹,兀自坐在一旁临窗处,饮了几盏酒。
他爱清静,偏生今日来往的官员却不叫他清静,无不上前同他搭一搭话,话中总要提及一番九公主。
每提及一次,他面色便沉上一分。
同白穗的名字紧紧缠绕的,还有当年他于雁地的那一败。
一朝兵败,献妻为质,如同一笔抹不掉的污点,如毒藤缭绕着他,反复抽打着他的自尊。
顾听寒握紧杯盏,骨节发白,只觉得众人客套的笑中似带了明晃晃的嘲讽。
他第一次对阿穗的名字产生抗拒。
隔着一座山水屏,有兵部官员正捧着汤饼,与人寒暄道:“此番燕小将军大败突厥,论功行赏,少不了你家那小郎君的,回京后,你可打算将他调回兵部来?”
同僚闻言,大笑一声,朗声道:“他自当去建功立业,能追随燕小将军是他的福分,少年人何须这么早便安定下来。”
“说起来,燕小将军也快凯旋了,这般年少有为,真是令我等自愧不如。”
官员们彼此恭维着,开怀笑成一片,顾听寒脸色愈发难看,终于起了身,向厅堂外走去。
贴身小厮面露讶色,连忙跟上,递上披氅,谨慎地询问:“王爷现下回府吗?”
顾听寒系着大氅的手一顿,目光散过庭前的积雪,语气冷然,“去西郊看看。”
西郊,当是颜姑娘那处了。
小厮暗中叹息一声,原以为王爷将人送走是要与九公主好好过日子,现如今却只是将人藏着。
看来即便顶了个替身的名头,两年的感情,也并非说放便放下的。
小厮替顾听寒备好了马,刚牵至门前,便见一王府侍从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四下,确认了没有他人,急切道:“王爷,颜姑娘孤身一人到王府求见公主。”
顾听寒的动作一滞,“去了有多久?”
侍从回道:“已有一个时辰了。”
如此寒冬腊月,地上尚有厚厚积雪,她还有孕在身,竟孤身从西郊一路过来,简直荒唐。
顾听寒翻身上马,正欲打马而去,突然想到此事怕再也瞒不过阿穗,鬼事神差地问了一句,“公主可召见了?”
侍从摇了摇头,“尚未。”
顾听寒心底复杂,说不上是松懈,还是其它更难言的情绪,兀自握紧了缰绳,驾马赶去。
白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蝉衣备好了晚膳,她坐在鱼戏莲叶红木杌凳,慢慢地用着鲈鱼羹汤,鱼肉如雪一般白嫩嫩的,片入羹中,味道鲜美。
家令正站在一旁向她汇报这两年封邑的收支。
白穗出降时受的封邑与其他公主一般,俱是八百户,如今弘文帝又给她加了三百户,现下比她高的,竟只有嫡出的安阳公主。
这两年她不在大周,食邑的收入只进不出,堆积起来,已是一笔不菲的数字,白穗听完他的汇报,又吩咐了侍从将她堆积在私库中的物件清点一番,都搬去公主府。
待家令离去后,白穗刚用完羹汤,正从侍女手中接过巾帕拭手,便见小厮快步走来,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殿下,王爷回来了。”
白穗刚睡醒周身软绵无力,闻言瞥了那小厮一眼。
回来便回来了,与她说做甚,她现在见都不想见顾听寒,更别说去起身相迎了。
不料那小厮面露难色,半晌,默默说了一句,“还带了一名女子。”
小厮说的尚委婉了些。
实际上是顾听寒刚回到王府,便看见了跪在王府门前摇摇欲坠的颜宛月,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命人去宫中传唤太医,自己则一路将人抱去了西院。
西院疏枝摇曳,积雪堆翠。
寝室内的陈设与颜宛月离去时一般无二,见顾听寒抱着人大步走来,侍从们不敢多问,连忙将瑞兽小炉里的香炭燃起。
顾听寒把颜宛月放置榻上,摘下她的幕离,用锦被将人裹了起来。
他看着唇色发白,冷汗涔涔的颜宛月,一路上想着该如何向白穗解释的说辞,此时早被悉数被抛至脑后。
“王爷……”
颜宛月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小腹一阵阵钝痛,视线模糊中,隐约看见了那双令她眷恋无比的凌厉眉目,眼底的泪再也收敛不住,攥着顾听寒的衣角,哀婉地问:“王爷终于肯见我了吗?是宛月做错了什么,为何王爷要将我赶走?”
她的眼中盛得满满的,全是顾听寒的身影,心底又酸又痛,所以的委屈仿佛有了倾泻口,扑进对方怀中,悲声道:
“可是我的家人都已被北梁贼子杀害,王爷若不要我了,我又有何处可去?”
女子凄婉又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