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泪(十一)
冬灵笑得十分古怪,她眼里泪水不绝,可嘴角却肆意的上扬着。
她既是在哭,又是在笑,畅快的笑声不可避免地混杂了喉咙间的泣音。
良久,她才停下大笑,眼角一挑,竟然面带得色地看向越霁,直至此时,她仍然坚定地确信,自己的一切谋划算计都是对的。
扬着下颌,冬灵挺了挺后背,十分笃信地道:“我不过是为了他好。”
所有人都认为冬灵指的是苏太妃,听见她如此狂妄得意之言,再看见她那痴狂偏激的面上神色,顿时不寒而栗。
冬灵怕不是久居深宫,人也疯癫了。
怎么杀了她主子,还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为了苏太妃好。
看着面上一派坦然自得的冬灵,越霁忽而嗤笑了一声。
“你凭什么觉得,他希望苏衣去陪他呢?你凭什么觉得,他不是希望苏衣好好活着呢?你凭什么,拿自己的想法揣测他呢?”
听见越霁所言,冬灵脸上的笑容一滞。
随后,她胡乱地摸了两把眼泪,紧咬着唇,拼了吗命地摇晃着脑袋,口中不断喃喃道。
“我不可能猜错……我不可能猜错……他等了这么多年,一定是,一定是等得痛苦至极了……”
他们二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叫不知缘由的宫人内侍神色皆是莫名,左顾右盼一番后,发现亦无同伴能解答疑惑,只得压下心头不敢表露出来。
只有越霖和吴太妃知晓内情。
片刻前,冬灵承认自己是凶手时,已让吴太妃震惊无比,觉得冬灵简直是失心疯了。
苏衣不仅是冬灵服侍陪伴近二十年的主子,亦是冬灵在深宫中唯一的依靠。
她杀了苏衣,不仅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将自己这个出不了宫的侍女,放到了任何与她结过梁子的太妃都可以欺辱的境地。
就连吴太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苏衣一死,她对冬灵的不屑比往日更甚了。
而冬灵再度呐呐自语时,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如今不再演戏的冬灵,吴太妃艰难地开口问道。
“即便……即便他有此痛楚,”每一个字,吴太妃都讲得缓慢晦涩,她阖上双目,终是叹气说完,“你又何至于为了他,做到杀人的地步?”
呐呐自语的冬灵语声蓦然滞住,她静静听完吴太妃所言,唇角几动,似乎有满腹的炙热之情要倾吐。
可最终,她还是眸色一凉,咬紧了牙关,不肯再吐露任何话语。
越霖看着这个神色酸楚的侍女,她今日叫人疑窦丛生的一言一行,现在悉数浮现在他眼前。
当越霁提出要看吴友竹留给苏衣的玉佩时,冬灵分明说自己希望让天下人都知道两人亲事,可彼时却额外抗拒,不让越霁亲手触碰那枚玉佩。
越霖刻意在她面前夺走玉佩,还漫不经心地以一种不担心玉佩跌落的姿势举着时,冬灵虽然忍住动作,可面上表情却是紧绷至极。
她口口声声称自己觉得苏衣和吴友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讲起两人定亲故事时,是她唯一一次,将自己放在了苏衣前面。
她说吴友竹夸赞自己和苏衣,像是天上的神仙姐妹。
可即便在五年前,即便苏衣在闺阁中待闷了,才怂恿着冬灵和她一起在郊外合奏,她们主仆二人的衣服服制定有所区别。
吴友竹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又怎么会看不出两人是主仆,先夸赞奴婢,再夸赞小姐,对最重身份的世家而言,也太过失礼。
冬灵自身在如此环境下度过数年,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除非是她擅自篡改了记忆,将吴友竹的原话改了顺序。
更别提在吴友淑说出,去年吴友竹已在靖黑堡感染鼠疫而亡,冬灵却一丁点反应也没有。她既然在意苏衣这门亲事,那么在得知定亲对象去世时,多少应该感到难过,除非,她早就知道吴友竹已逝。
而宫中消息闭塞,吴太妃这等打赏大方,家族势力庞大之人,才能继续探听到宫中最新的消息。就连苏家犯了重案这等与苏太妃的地位息息相关之事,苏衣竟也是率先从吴太妃口中得知。
吴友竹与外人看来,同苏家毫无干系,冬灵要想得知他的消息更难,必然需要她耗费许多心思和银两去打点。
如果吴友竹对冬灵来说,当真就是个主子曾定过亲的对象,她何必做到如此份上。
越霖眼里生了几丝波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只苏衣心里有吴友竹:“因为你心中亦有他。”
冬灵猛地一颤,她突然扬起头,大胆地对上越霖寂深双眸。
在被越霁揭发以前,她还会因为不小心接触到越霖目光而感到恐惧害怕。
如今隐蔽心思被越霖轻松揭开,她反倒什么也不畏惧了,还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对着他寒凉的目光,从容轻笑了一声。
越霁回望了越霖一眼,叹了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