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这薄薄小小的一块布轻软得像盛夏里被正午日头晒蔫的嫩叶,在手里攥着攥着就忘了它的存在。
“我……”千钟心头一紧,好像身下坐垫上蓦地生出一片尖芒似的,一身筋骨一下子绷起来,“我误了您的什么排布吗?”
“没有。”庄和初轻笑,“只是拿给你擦手的。”
擦手?
千钟怔然看看那方已皱成一团的手绢。
被她攥了这半晌,指间的油渍已将这方洁净的手绢蹭得斑斑驳驳,即便如此也仍是一方银灰底色上透着玉白梅花暗纹的好看手绢。
而她这一双手……
昨日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可越是洗得干净,那些泛红的冻疮、皲裂的口子与青紫交杂的伤处,在她气血不足的皮肤底色上就越是显眼,看着就像块烂掉的瓜果皮,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上一眼。
这样金贵的一方手绢,竟还不如这样一双手上的一点油渍要紧吗?
怔愣间,身子不由得随着马车微微摇晃,千钟忽觉眼下一片光芒跃动,略一定睛,才蓦地想起,她今日穿的并不是自己那身破衣烂衫。
身上的衣料在天光映照下耀眼如云霞,想来是比这一方手绢更金贵得多。
让她把手擦干净,是怕弄脏了这衣裳吧?
猛一想通,千钟顾不得可惜这手绢,赶忙擦手。
庄和初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见她愣了片刻就埋头擦起手来,只当她从前在街上也是见过人用手绢的,只是先前没有得他一声明确的准允,不敢擅自往这处去想罢了。
这也的确是他疏忽了。
方才见她吃完包子,想也没想便拿了手绢给她,一时竟忘了,在这副经过仔细梳洗、悉心装扮的样貌之下,仍是个昨日还在街上行乞的人。
也不怪那店家与官差一眼认不出她,甚至万喜也没觉察出她是谁。
就连他这个整日对周遭一切提着十万个小心的探事司九监指挥使,都在这张鲜活明亮的面孔前出了这样的疏忽。
这会儿若说她是个失踪多年刚被寻回的高门贵女,大概也只会有人讶异,不会有人生疑。
“方才的话,你接着说吧。”庄和初含笑道。
千钟一愣抬头,“我、我说到……”
不等庄和初出言提醒,马车悠悠地转过一个弯,外面依稀传来几道熟悉的叫卖声,听得千钟一个激灵。
从这里去大皇子府,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了。
有些话,她在那包子铺里就已经斟酌好,原想在回程的路上与他说,只是没想到突然要传他往大皇子府去,如此,就必得在马车驶到大皇子府前说完了。
“啊对,马车!”千钟边擦着手,边接上先前说到半截的话。
“裕王打您巴掌之前就把这甜枣给您备好了。您瞧瞧这甜枣……不是!您瞧瞧这马车,照理说,单冲着昨天街上那通乱子,裕王买通那些西北逃犯的事,已经死无对证了,但他派谢参军带人去救您的事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就是说,他现在得算是您救命的恩人。”
庄和初弯着几许笑意,容色平和地听着,只轻轻嗯了一声。
千钟继续道:“照他这么一顿子筹划,他可是不欠您什么的,犯得着备个这么好的马车等着送给您吗?还专门让人送到您家门口去。”
“那依你看,这是为什么?”庄和初没答,反问她。
“我看,皇帝老爷这会儿召您,八成也是裕王一早就筹划好的。”
他问,千钟便答,一边答得绘声绘色,一边也不误埋头仔细地擦过手指间每一处可能蹭脏衣裳的地方。
“他就是知道您今天必得要出门,就防着您事到临头说马车上不方便,拖延来拖延去,误了他的筹谋,这才给您早早备下了。而且,您要是不知道指使那些恶匪截您马车的就是他,这么一瞧,呀!裕王又是救您的命又是送您新马车,那可真是个好人啊,您肯定就不防着他了。”
庄和初笑笑,又问:“甜枣是这么一回事,那裕王昨日打我的那一巴掌,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越有兴致听,千钟就讲得越有底气。
“就好比这么说吧,两个神仙斗法,有个神仙想赢,但又不知道对面究竟有多大的修为,就先派一堆小喽啰去,试人家的法力,自己在旁边盯着,找人家的罩门。”
这路子听来依稀有些耳熟,庄和初还没来得及回想,就听她笃定地下判。
“昨天,裕王干的八成就是这事儿。”
以裕王的城府,拉开这般排场来迷皇城探事司的眼,定然也会捎带着料理些别的边角琐事。
比如,两度剿匪的功劳,贴在他的身上闪闪发光,把一旁只会醉酒生事的大皇子比衬得一钱不值。
又比如,用西北恶匪及州府负责押送官差的近三十条性命,栽给大理寺一口黢黑黢黑的锅,借此堂而皇之拉下些常日里不听招呼的,换些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