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万喜也算见过无数世面了,却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
人人面貌皆有不同,各有特点,可若是与这张脸面对面遇上,擦肩之后,绝不会留下丁点儿印象,就算着意将这张脸记在心里,也很难对人转述出来。
此刻被萧廷俊执在手中的那张画像,看似潦草得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如此一比才知,可谓是尽得精髓了。
难怪羽林卫和京兆府先后把大皇子府翻个遍,也没找出这个人来。
这样一个人,天生就适合隐没于人群中。
萧明宣皱皱眉头,终于把脚从那片抖如筛糠的肩头上挪开了。
“你说,你把她藏在府里,是有苦衷,什么苦衷?”
萧廷俊轻抖了抖这张昨日由他在庄府十七楼中亲笔挥就的画像。
昨夜听到姜浓替庄和初带来的那些话,他立马就明白,那话里的意思是,庄和初已看懂了这张画像,知道玉轻容就在他手上,让他不要任性胡来,只要去找他裕王叔,以协助的名义,堂堂正正不落话柄地把人交出来就好。
庄和初做的什么打算,他不大明白。
他昨日一早溜出府去见庄和初时,并没想着将这件事告诉他,还是见识了他那身藏得滴水不漏的功夫之后,才动了这个念头。
直到这会儿,他对他这位先生究竟有多大本事,还是没底,但若说这世上只剩一个人不会害他,他也能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个人定是庄和初。
是以庄和初给他的指点,他都照办了。
起初他多少有点惴惴,喊他裕王叔来时,还得借酒壮一壮胆子,没想到竟没费多少口舌,就让他裕王叔点了头。
他父皇是被他裕王叔请来的,他自然是不反对,今日来人越多,他这一身清白就回得越快。
方才听见庄和初为这画像赋予的全新来路,他便愈发有底了。
萧廷俊最知这画像深究不得,便不追着萧明宣要一句准话,只听他话中有默认之意,便把画纸利落地一收。
“其实,那晚在广泰楼的事,根本不是传说的那样。”
那夜广泰楼里宾客盈门,目击者众,传到街上的种种说法都大差不离,就是大皇子强抢琵琶女,只是在细节上各自添油加醋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什么隐情?
千钟琢磨着,从庄和初身后略略探出头来,就见萧廷俊底气十足地开口。
“其实,那晚酒过三巡,这群伶人纷纷下来陪酒,玉轻容使尽魅术,百般纠缠于我,起初我也没觉得什么,可她身上有股异香,闻着闻着,就让人……让人难以自持。”
难以自持?
千钟听不明白这话,却见堂中目之所及,除了萧廷俊外,皆是神色一变,尤其那小公公,分明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目光都不知该往哪落了。
庄和初背对她,瞧不见他是个什么神情,但也眼见着庄和初低了低头。
没等千钟弄明白,就听萧明宣一声冷哂。
“若说一见倾心,忘乎所以,虽不成体统,但好歹算你风流多情。要是受人勾引,无法自持,那就只能说明是你愚蠢昏聩、德行不修了。”
“三叔说得是。早些年先生讲《荀子》的时候就让我背过,‘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自己不警惕,不谨慎,灾厄就有隙可入。”萧廷俊挑眉一笑,“所以,难归难,我还是把持住了。”
萧廷俊又一清嗓,虎目一垂,落在那气息奄奄的女人身上。
“我当下就觉这女人蹊跷,于是佯作对她一见倾心,将她强行带回来,一番搜查,果然发现,她竟通身涂有剧毒。”
一言落地,满堂具是一片惊色,这回连千钟也不例外了。
千钟不由得又朝玉轻容望了一眼。
皇城里的人近水楼台,茶余饭后就格外喜欢嚼些天家闲话,尤其遇到外地来的宾朋,讲起来那更是起劲儿,真真假假的,千钟在街上都没少听过。
天家虽然尊贵无比,但皇宫里争权夺势,什么下作手腕都使得出来,你坑我一把,我害你一回,不死不休。
可要说全身涂了毒去杀人……
千钟讶然间望着玉轻容那张惨无人色的脸,猛地想起来。
这张走到哪儿都难给人留下印象的脸,在乐妓一行里一定不算是优势,甚至说,这在世间绝大多数行当里都算不上什么优势,可唯独在有一行里,是有如老天爷赏饭一般的可贵。
千钟还震愕着,萧明宣已寒眉一拧,冷笑出声。
“大殿下为了撇清罪责,可真是什么脑子都生得出来啊。”
萧明宣又伸脚拨弄了一下地上那副了无生气的身躯,激起一阵本能的簌簌颤抖,却也只是一阵颤抖,这回连一声哀吟都没能发出,又归于死寂了。
“你把人弄成这个样子,想问句话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