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罢了罢了。

荀琰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中宫之位给明姣，那便不好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

“起来吧。”

荀琰望着眼前陌生的“明姣”，话语像是哽在喉咙里，每一个字吐出都无比艰难：

“你……”

--你不必跪朕。--

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荀琰默了默，道：“你今日这件裙衫甚是好看。”

闻言，“明姣”似乎喜不自胜，娇娇柔柔道：“臣女谢陛下夸赞。”

荀琰摆摆手，带着满心的失落，转身离开了马场。

他方一走，马场中顿时热闹了起来，不少世家贵女围上了方才那女子。

“宝月姐姐，陛下方才瞧了你半晌呢，还夸了你的裙子漂亮。”

“宝月姐姐，陛下怕是被姐姐迷倒了。”

如此一拥而上，赞美声不绝于耳，其中或有嫉妒她得皇上青眼的，或有真心为她高兴的，然齐宝月却顾不上分辨周围人几多真心了，她只羞红了一张脸，目光怔怔地望着那远去的俊朗男人。

***

这边御驾离开了马场，荀琰心里空落落的，他回想着方才见到明姣时的场景。他觉得面前的明姣如此陌生，令他生疑。

可回想上一世……不，是上两世，死前，他其实都有些日子不曾见到明姣了，若要他此时回忆明姣的容貌气度，他脑中是一片空白。

难道当真是自己记不得明姣的样子？

他心中微苦。

重生而来的最后一丝喜悦仿佛在方才消散殆尽了。

有福紧跟着皇帝，不明白为何今日陛下的心情时而雀跃时而低沉，果然皇帝就是这样喜怒阴晴不定，他要时刻警醒着，以防自己的脑袋落地。

屏气跟了一段路，眼看着陛下漫无目的，马上走出驯马园了，有福提醒：“陛下，前面就是怡风亭了，太后娘娘亲自监制的，您是否要去看看？”

闻言，荀琰站定脚步，想起了太后。

这个园子是自己与母后一同监制的，荀琰重建驯马园，更多是为鼓舞大夏兵士之气，表明皇家重武的决心，因而将心思都放在了养马之处。但太后觉得驯马园也应刚柔并济，因此一意要修建一个休憩的园子，似乎是唤作怡风亭。

荀琰曾对此十分不赞成，他觉得劳民伤财，因此，上一世参观完自己的“杰作”马场后，他到太后处点了个卯便匆匆回去处理公务了。

但是，重来一世……

荀琰微微拧眉，抬头望天。

重来一世，那些公务他都做过，这些年来百姓称得上安居乐业，宫里宫外，谁搞什么小动作，他也心中有数，因此，此刻实在是不耐烦在这大好的春日时光里蹲在紫竹殿一遍一遍翻阅无聊的公文。

对他而言，这一世唯一的变数就是明姣。

他觉得自己经历了方才的事，此刻迫切地需要散散心，他试图说服自己在认不出明姣的情况下，依旧是想娶她做皇后的。

荀琰摆摆手，遣散了众人，只令有福跟着，他道：

“去怡风亭看看。”

*

怡风亭。

春日里的晴天碧蓝如洗，茂密的丛树林碧绿连天，偶有黄的、红的、紫的花朵点缀其中，像是碧绿幕布上落下的点点星子，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虽唤作怡风亭，实则只修建了一个石灰色的四角凉亭，这凉亭并无什么别致，此处真正别致在于树木的错落，其间缝隙既贯通南北，又隐有曲折，任是什么风吹进来，都可以化为绕指柔，春风拂面，便是对此处最贴切的形容了，因此，才唤作怡风亭。

明姣从马场那边找了个由头逃出来，便来了此处。

驯马园占地面积不小，除了马场外，又设了诸多亭园供人休憩观赏美景。上一世她久居深宫，又是活泼爱动的性子，这宫里的吃的玩的去处，她都了然于胸，自然找到这里也不难。

于国于民而言，荀琰是个明君，既是明君，那便鲜有空闲时间，明姣记得，上一世他只是到马场略看了看，便离开了，自己若是不想和他碰上，只需要在此处蹉跎些时候，等御驾离开，她再回去就是了。

寻了秋千坐下，虽是树荫下阴凉处，但今日阳光明媚，仍有丝丝缕缕的日光倾泻下来。明姣抬手遮了遮眼，浅金色的日光就落在她的脸颊处，映的肌肤玉雪般剔透，一身红衫的女子坐在秋千上，容颜昳丽，明艳动人，且她浅浅笑起来时，唇边便深深印下一个小小的酒窝，让人看了便觉愉悦，这一幕，就如同一卷缓缓铺开的春日图。

摘星取了凉茶回来时，方一走进怡风亭，便被眼前这一景象看的呆了。

她自小伺候姑娘长大，自然知道她是美的，可从前，姑娘美的张扬美的肆意，习惯了便少了最初的那点惊艳，只觉得是一个容色出众的小姑娘。可如今，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