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
黑糊糊昏沉沉天幕又下了酸雨。
在这样一个腐朽的破败的千疮百孔的星球上,下酸雨倒也是常事了。
寸草不生宛若被烧灼般的荒原被酸雨冲刷得泥泞,幼崽、或者说白金发的瘦弱少年跪伏在漆黑泥泞之上,身上血水混杂伤痕累累,那苍白手掌却似还努力往前攥紧一把泥土,艰难拖动身躯往前蠕动。
酸雨带腐蚀性的雨水哗啦啦淋得他湿透,好在对于血脉强悍的狮鹫来说,这点腐蚀性倒也算不了什么,顶多会带来些烧灼的痛。
痛,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这场雨下得很好,大雨或许能洗刷净他狼狈逃窜留下的痕迹与血腥味。少年力竭般伏在泥泞里喘息,不顾脸上身上满是脏污泥土与血痕。
他脸颊侧湿透了的羽耳动了动,酸雨泥泞中传来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和咆哮声。
跑不了了。
荒原上横七竖八残缺的断壁残垣被酸雨冲刷得湿透,血水模糊的眼帘隐约落进前面破败倒塌的黑石祭坛。少年扶着砖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踉跄到了祭坛底下。
碎石之中恰好有一处空地遮蔽雨水,简直像是专门为他而留。
族内忌惮他恐怖的愈合能力,使用的刑具也是涂了特制毒素的烙铁。烧灼似地疼痛野兽般寸寸咬开皮肉,将本就淋漓烧焦的伤口腐蚀得更惨烈,毛茸茸狮子尾巴无力似地甩了几下,最后到底蔫哒哒地落在了漆黑碎石之上。
雨水将许多气息都冲刷得模糊不清,他鼻翼翕动用力嗅着,身体却因失血过多而不住颤抖。
脚步声杂乱,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剧烈的恐惧与绝望没顶洪水般淹过意志,到底是未成年的狮鹫幼崽,血脉再怎么禁忌也敌不过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少年抱着膝盖瑟缩成一团,羽耳收拢着耷拉在垂下来的头发上。
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过度的奔跑与肾上腺素飙升时的激烈已然冷却,巨大疲惫涌上意志。
浑浑噩噩之中,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祭坛在颤抖。
是的,在颤抖。
就好像每一块腐朽破败零散的坚硬黑石都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欢欣鼓舞地颤抖着尖叫着。那振动以祭坛为圆心,飞也似地辐射般波荡至周遭荒原辽阔泥泞之上,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剧烈。
像是地震,可没有哪场地震会如此温柔。
比起灾难,这更像是某种巨大变革启幕之前,这片空间发自内心的欢迎与尊敬。
整座荒原宛若被驯服的巨人,俯首向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浸透满每一道风的神秘呼唤。
少年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仓皇爬了起来。
瓢泼大雨之中。
年少的狮鹫幼崽分明看见那庞大却腐朽的黑石祭坛中心,骤然迸射出一道彩虹色绚烂璀璨到极点的光柱,宛若一道劈开混沌与苦厄的利剑,直直刺入了天穹黑压压重叠酸锈乌云之中。
天空轰然哀嚎,瓢泼雨水戛然而止。
整座天幕宛若惊涛骇浪席卷的海面,被风暴定海神针般死死钉在了黑色幕布上。乌云顷刻间翻卷着向后退去,露出原本的浩瀚夜空。
酸雨停了。
恬静安然星辰璀璨的夜空中亮起无数道炫目轨迹,只一个呼吸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流星呼啸追逐而过庞大天穹,漆黑夜幕刹那间亮如白昼,壮观到幼崽几乎忘记了喘息与疼痛。
山峦倾侧般威压点燃了血脉灵魂里下意识的忌惮与尊敬,年少的狮鹫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跪在了破败残缺的祭坛之下,瞳孔微缩着落进天空无数璀璨光线。
野兽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要发生了。
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
奇迹一般的转折。
连这个腐臭与绝望如影随形的废土死星,这个被生灵自甘堕落放弃的家园。
都不得不在这干涉之下颤颤巍巍俯首称臣的、转折。
璀璨到史无先例的流星雨之下,破败零落的祭坛之中。
那直直刺入天穹的壮观彩虹光芒里,先是伸出了一条臂膀般的形状。
随后,狮鹫分明看见,一个由光芒组成的人形从光柱、又或者劈砍开空间的门扉之中走了出来。
那人影没有五官亦没有衣袍,宛若幻象或是一个濒死时才会出现的柔和光影。夜风吹拂过时,那人影甚至会产生水波般的轻微涟漪,就好像不该存在于这浊秽脏污到极点的泥泞荒原里。
少年恐惧而惊慌地低下了头。
人影明明没有眼睛,可他就是知道,祂在看他。
目光不含任何恶意,就只是单纯甚至有些好奇的打量。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承受不住那道视线的窥探,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包裹了腐臭污泥般的累累罪行——那位圣洁高贵的存在看他一眼,都会被他的罪孽玷污。
狮鹫幼崽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