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自那之后的好几天，沐生都在投入地制作解药。叶寅能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解药制作的难度，只见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又忘我地埋首于医书之中，时而奋笔疾书着什么，时而嘴里又‘不对，不对’念叨个不停。好几次叶寅看他一边摇头一边把煎好的汤药倒掉，似乎是不满意自己的成品。看来，解药的制作并不顺利。其他时候，他总是郁郁寡欢地发呆。叶寅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那天他跟他说的那些一定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不小的波动，他需要时间思考。

即使在紧张的解药制作过程中，沐生仍抽出时间去清扫墓地和宫殿，哪怕是睡觉的时间。叶寅每天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往宫殿和墓地走，又失魂落魄地回来，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更有一次叶寅夜半三更惊醒，居然看见他提着木桶像个幽灵一样从森林里走出来，把他吓得差点魂都飞了。

“沐生，你干什么呢！”

“我去清扫墓地了。”

“......这个时间？！”

“啊。”沐生点了点头，整个人虚脱得好像要变成透明消失了一样。叶寅火速把他推进木屋，要求他立刻睡觉。

“药还煎着呢......”

“我帮你看着！以后清扫墓地也由我替你去！”

沐生这才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

话说，清扫墓地可真不是容易的活计，看着眼前如丛林一般的墓碑，叶寅犯了难。好在沐生师父和沐生天天打扫，即便过了百年，这些墓碑仍保持着崭新的模样。叶寅可不像沐生那样细致，马马虎虎敷衍了事便完了。不过，在沐生师父元沧海的墓坑旁边，他看到了沐生的阿娘尤元香的墓。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尤元香这个名字的特殊意义，叶寅只注意到了元沧海的新墓。这一次来才知道，原来沐生的阿娘就葬在他师父旁边儿呢。

他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沐生阿娘的墓碑，不禁暗想，沐生的阿娘即便是遭遇了背叛和追杀，也愿意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这说明她对世人仍旧怀抱着很大的希望。她的勇气和乐观豁达不禁让叶寅感到佩服。像她一样，沐生最终也会离开这里的吧，和他一起。等到他想出办法打开家门，就会带他出去。一定要这样才行啊，因为永远困在这里是没有未来的。这里早就不是什么‘家园’了，只是一片残骸而已。它会蚕食活人的灵魂，会让一个生机勃勃的人开始盼望死亡。就像他的师父元沧海，早早为自己挖好了墓坑，此后的每一天不过都是在等待死亡而已。叶寅凝视着元沧海为自己挖好的墓坑、立好的墓碑，暗想着，我绝不希望沐生体验这样的人生。

但最重要的，还得是他自己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

沐生会迈出这一步吗？

忧心忡忡的这几天里，却有一个意外之喜。某一天叶寅穿过森林回到木屋的时候，偶然在森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漂亮的黑漆，上好的鲨革和精美的纹案，这不是那把‘霜月’么？！

叶寅又惊又喜，急忙上前捡起它。本以为它坠落裂缝之底，被大火吞噬了，没想到却是随着他们一块进了神仙山，又让他给捡着了！当时刀是和阿烺一块掉进裂缝的，他追进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余力去注意刀了，不过似乎依稀记得刀是在阿烺手里没错。现在想来，阿烺肯定是一直紧紧抓着它，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松手。这家伙，真是好样的，叶寅不禁暗想，他当时可是都昏过去了啊！他将刀鞘拿掉，细细浏览它那冒着寒光的锋利刀身，不禁高兴得连连咋舌。这把宝刀要真就那么葬身火海了，那可就太遗憾了。

然而，阿烺没能等到沐生把解药做出来，就出事了。

那一天，他突然开始咳血。一开始，还只是细细的血丝从他嘴唇间薄薄的缝隙之间渗出来，那时候木屋里没有人，叶寅在屋外的吊床上懒散地躺着，谁都没有发现阿烺令人不安的状况。但是很快叶寅便听见屋里传来某种恐怖的声音，一种类似被宰杀的牛羊或是某种动物，脖子被切掉一半，却还剩一半没切断的时候，发出的那种濒死的挣扎声和痛苦的咕哝声。

叶寅飞也似的冲进木屋，一边疯狂地喊着沐生。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沐生正挎着一篮子药材从森林里走出来。他扔下篮子就往屋里跑，那时候，阿烺正翻着白眼大张着嘴，鲜血像是喷泉一样从他喉咙里涌出来，溅了叶寅一身。而叶寅正试图在沐生到达之前做些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阿烺吐出来的那片雪尾再放进他嘴里，并且不断地重复这一动作，因为他刚一放进去，雪尾就会立刻被阿烺嘴里的鲜血冲出来。

“没用了！”沐生告诉他。

“什么没用了！”

“雪尾！不用再放进去了！”

叶寅会错了沐生的意思，一瞬间以为沐生这句‘没用了’指的是阿烺已经无力回天了，他腿软地退到一边，让沐生去给阿烺做紧急处理。

一个时辰之后，沐生满脸、满手、满身都是血地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他失魂落魄到了极点，像一具骷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