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
街上的陆榕细细回忆,那人的字集百家之长,撇捺微敛而横折外放,她太过熟悉了。
错不了,就是他的字。
陆榕敛眉。
那时收到字条,欣然于有人同她交流,本来十分得意。谁知隔天才明白,应是她的批注有误,此人看不过眼,委婉指正。
【……观足下注中,“群龙无首”一词有误,《周易·乾卦》有言:“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王弼《周易注》云:“夫以刚健而居人之首,则物之所不与也。以柔顺而为不正,则佞邪之道也。故乾吉在无首,坤利在永贞。故而非贬义,则谓群龙共治。”
批注一事,应当谨慎,后生翻阅,予以误导,岂非与尔初衷相悖?……】
此人言辞谦逊委婉,但陆榕彼时不过豆蔻初至,自视天资聪颖,颇为傲气。发现自己错了,倍感羞涩,迟迟隔了近乎半个月,才又至书斋回了字。
她提笔写道:
【……余近日阅典籍古书,自知有误,窘然,谢阁下指正。
然注解一事,是谓交流。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后生定当以辩证之态,观群书,览典籍,不听一家之言……】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巧言吝啬,未曾料想此人气度非常:
【……欣然足下坦然,想法新颖,虽掺意气之辞,亦不乏有理之处。
辩证之说,余欣然认同,前人非圣贤,前书非标准。但前人所做,终求一正解,多则正,误一可纠,误千可纠?读书人寻注,岂非无解?……】
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本就不对,对方不仅没生气,反而就着她的观点耐心解释,这下是真有些羞愧。
陆榕急忙道歉,也彻底心服口服,于史论典籍偶有疑惑请教,此人也毫不吝啬,倾囊相授。她自是愈发感激……他们从文辞书画谈到经论史政,已经忘了哪次的机缘互相交换了地址,从而展开了长达两年之久的传信。
“卖包子嘞!刚出屉热腾腾的包子!”小贩扯着嗓子的叫喊声一瞬入耳。
陆榕抬眸望向巷口,这个时节青竹节节高攀,杜鹃花也开得正是时候,红绿相映。再远处,蝉声清脆,笑声婉转,孩童们嬉戏打闹……
恰似徽县当年。
我还能……再联系到你吗?
“不好了六娘子!九娘子被谢家郎君缠住了!”
陆梓的贴身丫鬟急匆匆找到她们,一脸惊慌失措。
听青脸色大变,“什么?”
陆榕当即冷静吩咐,“别急,先领路,说说怎么回事……”
小丫鬟应声,满脸懊恼。加快速度领着二人穿过向右拐去。
倒真不怪陆梓,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不好,前脚刚避开了谢四娘,后脚竟然遇上了谢三郎。
若说先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如今听了丫鬟的转述,陆榕这才恍然大悟陆梓跟谢四娘的口角起因是什么。
就是这位正主儿——谢家三郎。
半月前朝中颁布了新的政令:四姓内部不得通婚。这个拉扯了许久才出台的令,几家老早就得到消息,能赶在这之前定下的亲,早就定了,谢三郎就是其中之一。谢家给他定的是顾家三房嫡出,户部曹侍郎的外甥女。
文安侯府月前那场宴,请了一众娘子说是赏梅,实则是趁机邀女方来相看一眼,走个流程,有个准备。
不成想宴上这谢三郎不知昏的哪门子头,竟然在关键时刻压根儿人就没出现。这脸打得啪啪响,一众都慌了神,但相看这种私事影响女方声誉,又不能光明正大找人,只能到处转转碰运气。
刚巧就是谢四娘找到了。
她本就着急一肚子火,待发现自己三哥一副漫不经心的浪荡样儿,还围着一个小娘子献殷勤,顿时怒火中烧不顾脸面,连着谢三郎和陆梓一并痛骂起来。
站在湖边的陆梓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被莫名其妙的郎君缠上不说,又被他妹妹指着鼻子说,她那气性又大,当即也恼火了,两人直接吵了起来。
那块儿人少,丫鬟婆子看见了,急忙唤主家。偏偏也就是传个人的功夫,被那位谢三郎的未婚妻撞着了。
那位见着这场面,脸色刷的一白,扭头就拉来了谢三郎母亲谢家夫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谢家夫人压着脾气挂着笑将顾娘子和陆榕两位外人送离了地方。等人走后,当即沉了脸。听说回去后,谢三郎跟谢四娘都被禁足了半个月,这门亲事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朝廷颁了新令,谢顾两家也断了结亲的缘分,这陆梓虽说也是站理的一头,但倒底结果有她的一份因素,于是被耳提面命不知叮嘱了多少遍,要避开谢家这两位。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这事儿私密,也涉及到人家娘子的闺誉,我们这些知道的都是将话咽在了肚子里。”
丫鬟说到这儿突然咬了咬牙,“谁知这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