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下）

大量的回胡士兵扛着武器踏破城门，卷起连天的尘土与血气，冰冷的铁骑所到之处喧哗震天，他们一个个跟砍瓜切菜似的杀红了眼。

季家军早已守不住阵型，一面收缩一面溃退。

回胡将领一马当先，扯着嗓子用饶舌的胡语叫嚣。

一旁的翻译尽职尽责模仿语气：“败将季庚，躲到哪里去了？给爷爷我滚出来，饶你不死。”

三个季家军闻言怒不可遏，挑枪就刺了上去，回胡将领确有本事，弯刀一甩，三颗头颅落地。

“察纳尔汗，老子敢来你敢应战吗？”季庚带着凛凛血气拍马而来，一把将假意投诚的胡廷高官的尸身丢在他面前。

上级被擒身死，便是他接应不力。察纳尔汗喘着粗气，风过顷刻成霜，他梗着脖子打量季庚早已被血浸透的左肩，嗤笑道：“凭你？”

身边的季玉衡同样也是满脸血污，他死死盯着对面的胡人，“将军，让我上吧。”

季庚拦下他，“爹先来。”说完提着还在滴血的剑就冲进敌军合围的阵营。

季庚来势凶猛，小兵们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察纳尔汗一人迎着剑锋堪堪架住，刀剑你来我往擦出火星，二人角力胜负未分，战马方稳住身形，刀剑又再度相遇。

交手几个回合，察纳尔汗都故意攻击季庚受伤的左肩，冰天雪地里他的左臂早已失去知觉。

两人战的看似棋逢对手，实际上季庚完全是凭着意志在作战。

今日燕裕关破是他毕生之耻，唯有多杀几个胡人以慰军灵，否则他都无颜捐生殉国。

凭这股必死的决心季庚战至最后一刻，直到弯刀划破他的颈项，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幅天。

他直直立在马上，剑尖只差一厘就能刺破胡人的心脏。

耳畔的风在尖啸，满目硝烟在眼前闪烁不停，他狠狠砸进一尺厚的冰雪里，纯白埋葬一切，他的意识在这片大地上永远止息。

“啊——”继而一声沙哑的咆哮接过季庚的意志杀向察纳尔汗。

雪混着血覆满青年原本俊秀的面容，风卷狂硝，青年左手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单骑冲进胡人重新组织好的包围圈里。

大刀砍在他的肩胛，大腿，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心中只有一件事——

向前！向前！向前！杀！

雪地里，他的左手早已与佩剑粘在一起，只有不断流溅其上的温热的血，让他感觉知觉尚存。

接连冲击下，察纳尔汗身边近乎无人，季玉衡的战马也力竭而亡。

他撑剑起身的一刹，弯刀带风挥至，他往后极限一仰，侧身斜向上那么一插，长剑正中察纳尔汗的头颅。

然与此同时，察纳尔汗的弯刀也改变角度砍下了他的右臂，弯刀与手臂同时无声跌落在雪中。

察纳尔汗应声倒下，季玉衡才慢慢地吐出一口寒气，视线变得模糊，寻摸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那个驾马疯逃的背影。

用尽最后一口气拔出长剑奋力一抛，叛徒翻译如残叶簌簌滚落马下，季玉衡也张开单臂，倒在无尽的红雪中……

是幻境。

海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真的只是幻境吗？”熟悉的噩的声音传来。

眼前的一切异常真切，海棠低下了头，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还能接着看下去吗？”噩平静中带着一丝挑衅。

她必须承认，时至今日她仍不敢回看有关过往的一切。

海棠难过地闭紧双眼，难以释怀的痛又紧紧缠绕住她。

当初她在灵魔族偶遇的那只噩，在半空中慢慢显露出隐约的轮廓，在海棠负面情绪的滋养下，它的眼睛逐渐变得殷红，身体也暴涨开来。

在它不断膨胀的压力下，时间仿佛亘古绵长，说不清过了多久，海棠遽然睁开双眼。

蓦地，幻境中呼啸的寒风止息，飘扬的大雪凝滞，就连战场上无尽的硝烟都静止，她抬头仰望建构一切的罪魁祸首。

噩的变化瞬间停止，海棠从它的脸上读出了“愕然”。

“怎么可能……”

海棠静静地看它失了智似的无能狂怒，“我不否认我不敢面对过去，可如果陷在这里，从当初死生一线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我将变得毫无意义，我必须出去。”

嘭——

来不及说话，红光迅速褪色，噩庞大的身体突然迸裂，散成无数镜面，折射出的画面上，全是童年的厄夕厄林。

无数的记忆碎片，几乎全是在黑暗中苦修，忍受。

海棠能看清的最后画面——

长老带着满满的压迫对练到游丝一气的厄林说：“坚持住族长，您是我们魇魔族振兴的唯一希望了！”

噩的身体彻底碎裂，再次睁开眼，脚踩现实世界的海棠大口吞咽着空气，她拂开黏在脸颊上的乌发，清晰地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