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波媚
秋水泱泱,千帆竞扬。
莫管它时节变换,这漕河岸边总是城中一等一的繁华之处。
舟车粼粼,人马如织,自不待言,单说那临着渡口,倚水而立的参天楼阁便是道不尽的气势磅礴,惹人驻足。
若是登高遥望,便能将这一方山岳灵秀,河川气象尽收眼底,端的是天下绝景。
此刻,楼宇饬饰一新,贺幛满堂,阶下鼓乐齐备,群贤毕至,宾客盈门,却都围簇在阶前那张黄檀案几旁。
案后那人面如冠玉,襕衫及地,意态闲雅,向旁微翘的唇角仿佛与生俱来便带着高傲,凭心率性,自然而骄,世间万物皆可戏谑,此刻正手拈紫毫,于素宣间翰涂如风。
“千载锦绣地,汴泗之交,南北襟要,一时帝王虎踞。唔……”
众人俯见文句初成,已是赞声连连。
秦霄唇角轻扬,好似春风拂面,却隐着笑,腕间挑抖,走笔间愈加挥洒写意。
“百尺魁宿楼,乐天故园,东坡醉情,多少圣贤文章。妙,妙,妙啊!”
近旁观者中又有人从着笔意续念,待至结字写毕,周遭登时惊叹四起,彩声如雷。
一名绛袍士子拊掌而笑:“好,好,好,慕云兄此对寓情于景,词句瑰伟,气象雄浑,不落俗套,果然是妙笔如椽,堪称当世楹联佳绝之作!”
“正是,正是,慕云兄不愧为今科秋闱解元,我等甘拜下风。”另一人随声附和,言罢连连拱手。
周遭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秦霄乘兴一笑,眉目间更增了几分神采,朝左右抱拳谦道:“诸位年兄谬赞,小弟今日有幸登临此楼,不过借古言今,乱提两句,聊以助兴,献丑,献丑。”
先前那绛袍士子在他肩头轻拍,又将手中折扇向旁比了比:“掌柜的,如此好联可是难得,立在门前,包你这里生意兴隆,名扬天下。”
那矮胖掌柜拱手连连作揖,满面堆笑:“多谢,多谢,今日本店开张,能得秦解元赐墨,又有诸位举子老爷赏光到来,实是蓬荜生辉,哈哈哈……”
言罢,朝旁丢个眼色,命伙计仔细收了案上写就的对联,又回过头呵腰抬手:“在下已备了上席,请秦解元与诸位老爷随我去楼上,快请,快请。”
秦霄谦了两句,晃开折扇,把手轻摇,与那绛袍士子随着店主当先便行,余人紧随在后。
才走至阶下,忽听身后马鸣“咴咴”,直刺入耳,鞭炮鼓乐竟也难掩其声。
众人纷纷回头,就看一匹枣红骏马奔至近旁,马上那人白衫红裙,竟是个少女。
再往上瞧,便见一张鹅蛋脸庞,雪肤如玉,容色明丽,满头乌云攒簇,只用一根白玉缀珠长簪束在脑后,不见其它饰物,却也不嫌陋简,反而更显清绝淡雅,秀美脱俗。可策马而立的模样,又是说不出的英气勃勃,飒爽干练。
那后头还跟着七八骑,却个个都是劲装结束,神情粗豪的汉子,唯有紧跟在那少女之旁的是个身形颀长,面目英俊的年轻男子,神情中颇带着几分倨傲。
“魁宿楼……”
他抬眼朝楼峙耸立处望了望,勒马道:“师妹,这店应是新开,瞧这排场不错,索性咱们先在此处打尖歇息,待过了午再走吧。”
那少女“嗯”了一声,也没多言,见有店伴上来招呼,便翻身跃下马背,足尖轻点,燕落梢头般轻巧地踏在地上。
秦霄只瞧得微有些发怔,又见她身手也是俊雅之极,不由心下暗赞。
目送她和那长身男子带同其他几名汉子从旁而过,只觉一股素淡的馨蕴之气恰在呼吸之际扑面涌来,渗入鼻间,也不知是发香还是衣上的熏香。
众士子也都惊艳,有的敛声低呼,有的张口结舌,有的目不转睛,有的低首垂眉,却还拿眼去偷瞄……
待那些人步上台阶,进得楼去,方才互相望望,面色各异地笑起来。
那掌柜却早瞧出这一行人非官非吏,确是江湖气十足,只怕有些来头,可怠慢不得,当下吩咐两个眼头活络,手脚麻利的店伴去招呼,自己引着一众士子拾级而上。
到了门口,秦霄刚抬步跨过门槛,便觉一物迎面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自己脚踝上,当即吃痛闷哼一声,站立不定,扑地便倒。
“啊呦!”
“秦解元!”
“慕云兄!”
……
周遭惊呼四起,众人都不知他怎了,七手八脚地扶起来,见他脏了衣衫,脸上也沾了灰迹,便有几个忍俊不禁起来。
那些已落座的食客亦有不少是眼见他倒的,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霄脚上兀自疼得厉害,情知自己这一跤跌得既结实又难看,不觉有些窘,把眼四下里瞧,见侧旁地上躺着一根半折的竹筷。
再朝里头望,就瞧见之前飞马而来的那几个江湖客。
他们并没去楼上雅间,而是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