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一
再见一面
层叠往复的痛楚不停地碾压侵袭着她,一轮一轮愈加剧烈。时间似是停滞不前,要把她永远困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之中。身侧稳婆和檀妈妈的呼唤,远的好像从天际传来。
小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若自己真的这样死掉,他会在意么?定是不会。他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在乎,更别提这些了。
眸中渐渐凝上一层血色。她又看到了太行山杀伐后一身血污的他;忽得转至太行山巅,是劲风肃肃中,衣襟翩然的他;兰竹别院初次强势攻入的他,宣府带她骑马的他;清溪小筑荷塘里,他对她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梅陇镇他带着她星夜泛舟,运河之上他赠她那枚指机;还有,他第一次为她带上那枚指机。
他的身影从眼前淡去,那枚指机还在,还挂在她胸前。她用力攥上那圈凉润,拼尽最后的力气……
恍惚间,一声稚嫩的啼哭传来,是孩子的声音么?
“出来了,生出来了。娘子,是个女儿,是你一直盼着的女儿,又白又胖长得真漂亮!”昏昏沉沉间,她听到檀妈妈在她耳边喊,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稳婆惊慌失措嚷了起来:“哎呀,不好,出血了!快,快拿热水毛巾来!”
一缕缕猩红如蜿蜒的汩汩细流从被内流出,榻上褥垫已是红染。小月觉得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被抽干,她现在只想阖眼睡去。
“娘子,千万别睡啊!别睡啊娘子,快醒醒!”檀妈妈已顾不得主仆身份,用力摇晃小月。
怎么这么吵,她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而已。这样想着,耳边的惊呼声已渐渐模糊。
她没有了意识。
待醒转过来,已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她只觉眼前发黑,口干舌燥。檀妈妈双目通红,哑着嗓子同她讲差点儿以为她要醒不过来了,“还好娘子吉人天相。娘子现下身子虚弱,今后可得好好保养。”檀妈妈郑重其事地交代。
产后出血是生产的噩梦,小月这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门前又走了一遭。难道经历过一次死劫,自己竟变得这么命大,这样都还能活下来?
一个弱弱蠕动的小肉团在身旁乱拱,小月转过头去,看向襁褓里那个小生命。那,是他和自己骨血的凝结。
小月爱怜地抚上孩子皱皱的小脸,现在这个样子,哪里瞧得出好看。可她皱眉嘟嘴的模样都那么让人心疼。她也是知道,她差点儿连娘都要没有了么?
今后,自己只有她了。
檀妈妈等人是兄长又派给她的。蒲妈妈和春华、秋实不知被兄长安排去了哪里,小月后面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艰难生产后,兄长遣嫂嫂来看她,说了很多宽慰的话。末了,嫂嫂问:“小月,孩子取什么名字?”
“雁翎,杜雁翎。”她没有一丝迟疑,紧接着就回答出来。
嫂嫂本是聪慧之人,心里已然明白过来。
孩子不能随父姓,外祖姓氏也难随,这是小月母亲的姓氏。虽然母亲早逝,她对母亲印象不深,但艰难时刻的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起这个温暖的称呼。
容秋归来踏进房门,巫大勇迎上牵过她的手:“你回来了,又辛苦你走这一趟。”
“夫君,孩子很好。”容秋知道巫大勇心里很记挂,不待他开口询问便先道出。
“嗯?”巫大勇有些疑惑,容秋为何单单只提孩子好。
容秋面上略显忧虑:“医士说,小月以前受过内伤,孕中已是忧虑多思,导致气血不足胎位不正。本就身子孱弱生产艰难,结果后面又那样失血。是以,现下更需好好将养,只怕……”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对巫大勇讲明实情:“只怕,将来会损了寿数。”
闻听此言,巫大勇重重捶上案几长叹:“小月实在是太苦了。”
容秋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抚慰道:“夫君也不必过于忧心,自来医家总会将利害夸大言明。日后,妾身会时常去探望小月和翎儿的,夫君放心。”
“翎儿?孩子的名字取了?”巫大勇转过头来。
“是的,叫雁翎。雁翎刀的雁翎。”容秋抬眸对上巫大勇的目光。她知道,夫君定能猜出名字里暗藏的寄托。
“雁翎,燕宁?!”巫大勇沉吟片刻,已然明了。他再一次长叹,无奈地摇头。
时间过得很快。
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朝堂风云变幻。大兴县一隅的这所小院只是经历了数次花开花落,没有多少变化。
不同的是翎儿越来越活泼可爱的模样,还有,小月自觉日渐孱弱的身体。
兄长来探望翎儿时,偶尔会同小月说起朝上遇见他的事。小月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多言。她从来没有向兄长打听过他的事,若不是每日看着翎儿越来越像他的眉眼,小月都要怀疑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和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从来没有……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隔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