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骇变

“这位是通灵司的主理悯存大人。”

即使灯火通明仍然充满了一种阴冷气息的宴会上，缡师正向我姐姐介绍着坐在戒宥身旁的那个面色苍白但眉目温和的男子。

就在一炷香前，我被戒宥带到了宴会现场，戒宥跟明寿说他不愿让我一个人寂寞地待在驿馆，于是亲自邀请我来赴宴。他还故作亲昵地将一盘蜜饯塞给我，用他那慈祥得有些诡异的笑看着我“多吃点，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为此，明寿喜怒不形的脸上还罕见地带了几分紧张和担忧。

明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悯存拱了拱手：“悯存大人的名号灵济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之前一直没能有机会一睹尊容，实在遗憾，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只是对明寿这种昊天世界的使者，就算对幽冥本地人来说，悯存也不像戒宥一样好像哪哪都能碰到他。人在通灵司，就意味着一年到头都要跟在凡间有着各种际遇的灵魂打交道：有些魂魄生性健谈，碰上这种自然是少不得要听他滔滔不绝地唠上个一两日；有的灵魂或是生性内敛或是还没完全接受“死去元知万事空”的骤变事实，来到通灵司之后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这种就更加麻烦——因为通灵司本质上就是记录人的灵魂在凡尘世界中的体验，灌输一些人生本苦的价值观，再根据灵魂对苦乐的感触和觉悟决定是让灵魂继续转世还是留在幽冥——所以，为了撬开这些人的话匣子，通灵司也要费些功夫。

我确实很了解通灵司，了解通灵司的每一处机关，了解通灵司的运作流程，了解通灵司里那棵不知孤独生长了多少万年的梨树。

但我又确实不太了解悯存。他虽然是通灵司主理官，但平时确实极少露面，甚至当我在宴席上看到他那张脸时，还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这人是谁。

悯存也客套地回应着，但眼神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与疲惫。

“灵济元君过奖了，实在是之前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因而一直没有机会与您会面。”

这话虽然很像给自己找借口，但配上悯存那种充满疲惫感的声音，倒也更像是真情实感地解释。

我盯着戒宥刚刚递给我的那盘蜜饯，手偷偷摸摸地攀上桌子拿了一个。

戒宥在悯存身侧的阴影中，露出了一个充满深意的笑：“这一点我替悯存兄作证，通灵司的确事务繁忙，还希望元君不要见怪。”

悯存和戒宥到底谁更年长确实不好判断，但如果以凡人的标准来看，悯存的脸看起来不过而立，而戒宥的脸看起来已近天命。但尽管如此，依我个人来看，悯存的真实年龄应当比戒宥要大一些，毕竟悯存在上一任幽冥帝君寂久时期，就已经是权势滔天的大忙人，当时通灵司中有“宁吃一世凡尘苦，不佩三天主簿印”的说法——因为通灵司中的魂魄都被记录在簿，因此悯存这个主管也常被戏称为“主簿”。

虽然是寻常的席间客套，但戒宥冷洌如鹰般的眼神毫不收敛地笼罩在我们一行人身上，还时不时地看着我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我虽然自诩见过生死、斗过妖魔，但戒宥给我带来的压迫感和恐惧感，依然还会存在。

我下意识地往明寿的方向靠了靠，明寿也察觉到了，轻轻拉住我的手，向戒宥正色道：“灵济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戒宥看了眼悯存，见悯存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笑道：“元君是贵客，但说无妨。”

“灵济不才，但也踏足贵地多次，只是之前的接风宴上从来没有见过两位大人同时出席，不知可是今日两位大人有什么要事要指点灵济？”

“哈哈哈元君果然是直爽人，不瞒您说，悯存兄与我最多也就算来奉酒陪侍的，帝君一会儿也要莅临。”

原都也要来？

我心中的一惊，帝君加上两位掌权者同时出席，这确实不该是迎接几个昊天使者该有的规格。但当我环视四周，我意识到原都要来的消息可能只有戒宥一个人知道。

悯存疲惫颓废的神情突然多了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紧张，缡师也怔怔地看了看戒宥，试图用眼神再跟他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假。

“悯存兄，帝君说了，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您老人家了，所以今天特意让我去亲自邀请您来。”

戒宥脸上露出一个慈祥而诡异的笑，仿佛一个捕猎者正笑着引诱对面的猎物进入陷阱。

众所周知，幽冥内部一直有派系之争，一派主张幽冥与昊天分野而治、互不干扰，另一派则主张以幽冥尚苦之道驯服昊天尚乐之道，主张幽冥对凡尘的影响不应该只局限于凡人死后。前者的代表人物就是幽冥上一任帝君、原都之父寂久，后者的代表则是原都。而悯存和戒宥又分别是两朝最重要的权臣，其阵营之间的对立不言而喻。

悯存在原都和戒宥眼中，大概就是一根恨不得拔之而后快的刺吧。

明寿似乎已经看出了今日的局势，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但又迫于礼数，必须留下来参与。

我看着悯存和戒宥，一个难掩不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