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比致郁五十八
“你以为呢?”
你以为呢?
短短四个字,就将思考的责任全推卸给她了。
积压在莱西胸口的仇恨找到目标,调转矛头,对准了裴开霁:
“我以为?”
她的嗓音无意识地抬高:
“我以为我至少是个正常人,不会被尔虞我诈牵着鼻子走,一心想将昔日同窗置于死地,更不会用下毒这样肮脏卑劣的手段以求达成自己的目的!”
裴开霁微微偏头:“下毒?”
他记起先前玩伴找他哭诉时的场景了。
听了莱西的话,又觉得开心,又有点好笑。
下毒。
他以为莱西将他的心意弃如敝履,谁知道她只是以为他想谋财害命。
裴开霁低低地笑了起来:“……不错。”
他单膝跪地,向莱西在的方向伸出手。
莱西没想到他能碰到她。
直到粗糙的掌心贴在脸侧,她才慢半拍,觉出不对来:
“你怎么能……”
听得见?
后三个字她没能说出口。
裴开霁摸到她握残箭的手,强硬地逼她与自己十指相扣。
他跪在莱西面前,因身高不足,不得不仰起头吻她。
从发顶到眉心,从眉心到鼻尖,从鼻尖到人中。
贪婪又轻柔的吻密集地落在莱西脸上。
等下移到唇边,他停了攻势,灼热的呼吸与她的交融在一起。
他们离得很近。
莱西几乎能听见裴开霁皮肤下奔涌的血流声。
她听见了他喉头滚动的异响。
交握的另一只手渐渐收紧,仿佛在以极强大的意志对抗本能之欲。
将落而未落。
他以呼吸作吻。
无形的触手已在四处作乱。
莱西心烦意乱,唇微微抿起。
裴开霁却像读出了她想说话的冲动,随之凑近,呼吸喷洒在唇边,如同冬日蒙在湖心上的浓郁白雾。
它挥之不去。
莱西从未和人这么亲近过。
即便和沈重澜……
也没有。
空着的那只手想再去找把武器,摸索着摸索着,却摸到了裴开霁的剑柄。
“拿着。”
轻缓的声音羽毛似的落在她唇边,像是化成了她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想杀了我……就用它吧。”
莱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对剑的掌控权。
裴开霁的手指按着她的虎口:
“不过好孩子,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杀我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一次没能杀成……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移开手,甚至有闲情逸致将沈重澜拎到旁边去。
雨沉沉落在二人身上,沿着发丝的间隙向下滚。
呼吸因水汽的存在,变得愈发粘稠。
一呼,一吸。
莱西只觉她唇上涂了一层有生命的黏膜,正跟随裴开霁呼吸的节奏缓慢涌动着。
她抓住了那把剑。
左手持剑不及右手灵活。
裴开霁理应在她捉剑时阻拦她。
但是没有。
他膝行后退,解开护心甲,双臂张开。
鹤羽般的长发散落地面,铺在雪白长袍之上,黑与白,泾渭分明的交界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雨洇湿了地砖上的鱼形浮雕。
他跪在鱼尾上,如一只自愿赴死的鹤,抖开纤尘不染的洁白的羽,等待着霞光自他胸口满溢而出。
虔诚的吻。
虔诚的献祭。
他只有一次跃下深渊的机会。
只有一次。
莱西会杀了他吗?
他也不清楚。
没关系。
他的袖子里藏了一朵花。
白绸下的世界黯淡无光,声音却分外清楚。
裴开霁揪掉一朵花瓣。
滴答。
一滴雨。
第二瓣。
两滴雨。
他默数着撕去的花瓣和坠在剑上的雨滴,莱西的脚步声都没能扰乱他的思绪。
剑横在了他肩上。
裴开霁摸到了最后一瓣。
……是奇数啊。
指甲又一次沿着花瓣的纹理,将它从中一分为二。
这下就是偶数了。
莱西喜欢他。
裴开霁勾起心满意足的笑,手向上抬了抬,像是对莱西的无声催促。
莱西给他整不会了。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