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西登玉台(十七)
京尹张兆酉倒不是夹在中间飘摇不定之人,朝堂之上谁不是景王拥趸?只是做狗也要走门路,挤不进定合街,骨头都啃不着。他就是这样的人。
早就说那吕大宏带上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回到家坐立不安之时,自己便被景王的人拿来了。吕大宏可好,大腚一甩带着一溜人回了万清福地,留下他在这儿心惊胆战地应付——也不能说应付,说来受罚怕是更对。
他没敢抬头,匍匐在地上,眼睛扫在景王那双金狮踏云履上,脊背洇出了一层汗。
到底是官场上的人,他开口道:“殿下威仪煌煌,卑臣战战兢兢。”
景王一手端着茶盏,笑得很是和善,见萧扶光踏门而入,说:“光献,过来跟张大人学一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张兆酉一听,浑身都麻了。
萧扶光坐在景王斜后方,顺手理了理裙裾,点头道:“方才听小阁老讲过,几位大人趁父王不在时可是厉害得很,竟说咱们私藏太子妃,就要闯王府来拿人了。小阁老拦着他们,还被泼了开水,儿方才去看过,那只手已是不能使了。”
张兆酉又气又怕,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郡主可不能诬赖朝廷命官!小阁老那手分明是他自己烫伤的!”
“避重就轻?”萧扶光笑了笑,忽而沉下脸,“我在同你讲私藏太子妃,你怎么不说这个了呢?”
张兆酉自知吕大宏一走,除却
他之外,剩下一个同知一个大宗正,这会儿指不定也正在被拿来的路上。可他谁叫他官衔儿大,这会儿景王是打定了主意要先办他,他就是哭爹喊娘宫里头那听不到。于是心一横,猛磕了个头,说:“太子妃是在宫中走失,殿下不入宫中,关殿下何事?卑臣怎会不知殿下是被冤枉的?可吕公公一口咬死了人就在景王府,臣是有命在身,左右也为难…”
“正是怜你有命在身、左右为难,这才叫大人前来回话。此时大人尚有口能言,孤自认为已给足了体面。”景王放下茶盏温和道,“宫中那边,孤当然也会要个说法,在早在晚罢了,不急这一时。只是小阁老是司马阁老独子,恐怕大人眼下除了动脑子好好想想如何向陛下禀报今日之事外,免不了还要去内阁走一趟。”
张兆酉头一个比两个大——景王摆明了要他出面去同皇帝斡旋此事,说好说歹都是他背锅。京里的官比别处肥,却也是富贵险中求,脑袋别裤带上走。内阁可是朝廷心腹之地,里头哪个不是人精?从景王府里出来,去那儿怕是又要扒下一层的皮…
张兆酉心里再苦,也硬着头皮磕头说好。
右侧迈于案中一直奋笔疾书的裘左史搁下笔,抬起了头,用嘴巴吹了吹墨渍,呈给景王看了。
景王扫了一眼后,似是相当满意,便让京尹签上自己名字。
张兆酉接来一
看,两眼一黑险些要晕过去——上面条条状状不仅将自己方才所言尽数写了进去,更不乏有夸大之词,竟将所有罪名尽数推去吕大宏身上。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这”,再一琢磨,自己平日里同吕大宏交情也不深,吕大宏居然拿他对付景王,他为何要心慈手软?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签字按了手印,屁股尿流地告退了。
有京尹的证词在,后来的同知与大宗正便也好说,二人没有犹豫也签下了名字。
萧扶光伸着脖儿问:“这下能将吕大宏逮起来?我早看那厮不顺眼。”
景王微微一笑:“阿寰收了一堆哭丧孝子,还缺个下地陪他的真孝子。”
萧扶光心中一惊——怪不得吕大宏前来闹事时父亲明明在府中,完全可以亲自出面,却被司马廷玉占了先。府中这样多人,报信给主人的有多少?他故意不出面,原来是等着找借口要杀吕大宏。
景王见她愣神,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温声说:“永远不要将自己放在明处。”
萧扶光似懵懂地点了点头。
景王离开后,她也回了银象苑。
小冬瓜几个算是有些良心,忧心忡忡地上来问小阁老伤势如何。
回想起司马廷玉手上的伤,萧扶光屁股尖儿不免又酸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她却也悟了——合着司马廷玉这苦肉计能退敌、还能叫她心疼,到头来人人都在做计,只她一个呆呆
傻傻地被人牵着走呢。
萧扶光唉声叹气,小冬瓜却害怕了,以为小阁老一只手不保,拍着大腿哭:“糟了坏了!咱郡主命里别不是要嫁个单肱吧!”
萧扶光正在气头上,踢了他一脚,“浑说什么?!皮肉烫开花罢了,什么单肱,又不是折了!”
众人听后终于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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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萧寰停灵六日,百官服丧十五日,民间禁屠十五日,禁嫁娶三十日。
皇帝对太子的最后一点情分尽数给了谥号——“闵孝太子”,追赠汉中王。因其无后,荣华富贵一身也要随棺盖定入土,意义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