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李鸣岐心如鼓擂,“臣……是。”
他的声音极缓慢,也极坚定。生为李氏之后,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骄傲的事情。
帝王声音温和,像是在话家常,“你是哪一支的?”
“臣乃宣帝之后,郑王之玄孙。”李鸣岐道:“宣和九年,北狄入侵,臣的曾祖父战死疆场,臣这一脉就此败落。”
帝王笑了起来,“原来不止是宗室出身,还是将门之后。”
沉吟片刻算了算,帝王又笑,“如果论起辈分,鸣岐,你需喊我一声皇伯父。”“好孩子,叫声伯父让朕听听。”帝王笑道。
李鸣岐攥了下掌心,“皇……伯父。”
“哎。”
帝王眉眼弯弯,伸手揉了下少年额发,“乖孩子。”
李鸣岐心头一酸。
他知帝王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若不然,又怎会将社稷之重托付于他?
可叹大虞百年基业,没有丧于残暴嗜杀的狄戎,而是丧于奸臣弄权之上!
“陛下,您一定会没事的。”李鸣岐抬头看着帝王早生华发的容颜,不由得悲从中来。
帝王倒早已习惯。
自大虞避祸南迁定都金陵后,便再也不复当年的盛世景象,纵然阿姐有气吞山河之势,其兵锋也不过遥指洛阳,至死不曾恢复中华,还于洛阳旧都。
大虞气数已尽。能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十分不易。
作为一个从来身不由己的傀儡,他应该审时度势,效仿尧舜行禅让之事。
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这是他先辈们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江山万里,是阿姐熬到油尽灯枯也要坚守的社稷,他怎能为保全自己而将祖宗基业拱手相送?
他虽无才,但也不愿做乐不思蜀的安乐公。
“怎么又叫朕陛下了?”帝王拍了拍李鸣岐肩膀,“鸣岐,要唤朕皇伯父。”
李鸣岐便只好道:“是,皇伯父。”
“这便对了。”
帝王和蔼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必与朕这般见外。”
“你没有辜负你的出身,你的骑射功夫是羽林卫里最好的,你对得起你的姓氏与祖先。”帝王轻轻捏了捏李鸣岐的甲胄。
那是羽林卫的明光铠,寻常弩/箭射不穿。他便拿着自己写好的密诏,将明黄色的绢帛塞在少年的护心镜之后。
“如果可以的话,你不要让九郎独木难支,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逆贼。”帝王道:“好孩子,大虞的未来要靠你和九郎了。”
李鸣岐心中一痛,长跪不起,“陛下——”
“怎么又跪这儿了?”
帝王微笑将少年搀起,“鸣岐,不要辜负朕的期望,也不要辜负你的名字。”
“凤出岐山,一鸣惊人。”
帝王轻轻拍着少年手背,似将万钧江山相托,“你的名字寓意极好,定能庇佑大虞江山不被奸佞所得。”
“奸佞?”
帝王与李鸣岐的对话传到封皇后的耳中,封皇后悠悠笑了起来,“如果没有兄长这个奸佞抵御狄戎,这九州天下还不知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呢。”封皇后道:“兄长,你为人家出生入死,人家却还觉得你穷兵黩武弄权祸国呢。”
“天家李氏素来薄凉。”
封余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老头只跟李鸣岐说了这些?有没有给他其他东西?”
“没有。”
身着羽林卫衣服的暗桩摇了摇头,“陛下言语之中尽是招揽之意,还亲自擦拭李鸣岐的盔甲,以示自己的礼贤下士。”
封皇后讥讽一笑,“老头也是可怜,如今孤家寡人到连李鸣岐这种人都极尽拉拢了。”
“以前他高高在上,目下无尘,莫说李鸣岐了,只怕连你我兄妹他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将姿态放低到给一个小小的羽林卫擦拭盔甲的地步?”
“兄长,你我无忧矣。”封皇后轻摇腰扇,笑得花枝乱颤。
封余眼睛轻眯。
他左眼已瞎,如今只剩一只右眼,在琉璃宫灯的烛火映照下,左眼眼罩上的蟠龙张牙舞爪,让他本就摄人的气质更显嗜血。
封余道:“谢九东海王仍在,不可掉以轻心。”
“东海王不过莽夫罢了,使些手段便能除去了,兄长不必担心。”封皇后道:“此事交给我来办,定不会让他威胁到你我兄妹。”
“唯一难办的是谢九。”
封皇后拿着腰扇,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此人权谋心机绝不在兄长之下,如果他殊死抵抗,只怕兄长大业难成。”
“但此人并非铁桶一块。”
封皇后道:“一来这厮忠君爱国,二来他将昌平那个小丫头看得看重,只要拿捏了昌平,不愁他不束手就擒。”
封皇后十分惋惜,“可惜兄长糊涂,竟先对昌平下了手,白白将他推到东海王那里。”“如若不然,他将会是咱们的一步好棋。”
“谢九素有大志,绝不可能容忍你我兄妹二人把持朝政。”封余道:“与其等他羽翼丰满再除他,倒不如趁他根基未稳便下手,省得日后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封皇后笑了一下,“兄长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