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五十个数后，全场寂静无声，陆续跑到集合点的小孩被拦出队列，立在高台的中年男人瘦如骷髅，面颊凹陷发黑，帽兜笼罩半张脸，开口第一句——

“把还在睡觉的死猪拖起来，教他们规矩。”

第二句——

“欢迎新人加入报神恩集中营，新的一天让我们开始祷告，大家跟我念。”

“我会成为孤儿，皆因我生而有罪，神罚我借魔鬼胎腹托生。”

青絮定在原地，谁有罪？是谁的罪？

恶魔低语犹在耳畔：“罪孽永世不可磨灭，生而有罪之徒虔诚向神忏悔，将我肮脏的肉|体献给神，割肉放血......”

身边只到她肩膀高的小男孩喊得声嘶力竭，双手高举头顶乱舞，一字不差背诵：“魔鬼只负责享受欢愉，唯有神是带领我回到天堂的启明星！”

他在说什么鬼话，青絮两瞳瞪圆，后知后觉自己来到怎样的地狱。

她痴呆的表情太明显，也太可笑，还在狂热挥舞的男孩间隙朝她瞟了眼，露出布满阴郁的眼廓，睫毛狭长而沾有点点泪渍，眼睛里是惑人心魄的黑色火焰，有种凋敝的绚丽掩盖了稚嫩，饶是青絮都不禁惊讶：“这小子长大后不得了！”

就这么多看两眼，她察觉男孩藏在病态感背后的幸灾乐祸，有一弯清明的弦月倒映在焰光，他哪里像被洗脑了！装睡分明是他的生存之道！

视觉有些摇晃，青絮已经不由自主跟上所谓祷告，内心有个直觉，警示自己不要光动嘴型，她用干涩灼热的喉咙挤压出断断续续，嘶哑难听的音节，假装投入邪恶阵营。

恍惚间，头脑渐渐发热飘忽，整个人就像躺在云端，耳膜鼓胀放松，嗓子眼锯子切割的疼痛也变为舒适。

“神说——除掉异端。”

“现在有谁要告发魔鬼之子。”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倒下，把暖洋洋的错觉浇熄，她当然不会信仰这个变态集中营，牙齿止不住咯咯吱吱发颤，不停回忆自己是否蒙混过关。

“我要举报！”

“我也要举报！”

童音迫不及待，后头陆续举起几只干瘦的小手。

——发现任何异样行为，举报成功奖励一只鸡腿。

新人刚来还没搞懂规则，就被混迹其中的老成孩子指认，由谁指到谁，众孩子拍手叫好，对这一幕产生偌大的集体荣誉感。

“我看见大家都在祷告，他黑着脸看脚，他对神不敬！”

广场四周不知何时来了一批穿囚服的男人，点到谁，他们就把谁拖上台，由教官宣布罪名成立，当场切下一根手指头。

被告好几个都是新孩子，青絮噤若寒蝉，冷意全都冲向双腿，脚底失去知觉。

他们必定会举报成功，因为确有其罪啊！

“我要揭穿她，她假装敬仰神，不然罪徒上台干嘛不欢呼？”

这也行？

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飞向她，青絮腿脚一软就要跌倒，是她吗？她、她应该在别人被迫害时欢呼才对？

路向两旁打开，眼里青面獠牙的男人朝她直奔，却停在她左侧。

“妈妈救我——我不...我不要！你们才是魔鬼......啊！”

这次的女孩被剁去脚趾，疼晕在台上。

在漫长的二十分钟内，不断有新来的孩子受害，她完全意识到这不是正常的世界了，想活下去，必须按照地狱的规矩。

它的规矩是服从、欺骗、诬陷、还有泯灭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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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敢惹那个小男孩，搬运矿石绕开他，领饭避着他，回宿舍也不敢跟他抢床位。

有人甚至朝她吐口水，发泄怨气：“还以为他要领鸡腿，早知这样我就把你告了！”

她又收集到一条信息——

在教官规定的期限内可以相互举报，针对特定的事件。

还有——

新人是大家默认的加餐。

一根指头换一个鸡腿。

那么，举报成功有奖励，举报失败呢？

顺从只能苟一时，再长大些又是另一个地狱。

渴望离开的心再次狂跳，青絮坚定自己的信念，必须逃离！啾啾还在等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当她决定尽快逃走，一张惨白漂亮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心中，如果那个奇怪的男孩子肯帮助她，说不定能办成呢，他细皮嫩肉，站姿、走姿都跟她们不同，像是有教养家庭生的孩子，他不会甘心留在集中营。

青絮琢磨要怎么和他搭上话，万一他反过来举报自己就惨了。爸爸说过，交朋友要用真心换真心，要不去和他交朋友，再邀请他一起逃跑。

他就像一道黑色暗影，潜行在迷雾之中，有着可怕的目光，如同生长在原始丛林的某种植物，不小心接触皮肤，毒液就会迅速渗透，流淌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