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部分
他是个让她能真正松弛下来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发觉自己无需顾及自己的角色了,她真的不用再去想做个合格的女友该做到些什么。当然,也不用再去内耗自己付出是否被正视到。
她在这几年里,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来。
她虽然与他见了她父亲,却没有着急宣扬出去。
前未婚夫的家长们又来恳切的争取过几回,她这才替他挪开了体面,认真且恳切的把他搂着陌生女子开房的视频放给了他们看,像他一样理智也平静地告诉对方彼此之间缘尽于此。家长这才没了想法,沉着脸离开得满是遗憾。
她并不是不委屈,然而亲疏有别,她对他们过多的情绪抵不过彼此的血脉牵绊。自己的孩子,总是要原谅的,不如给他们也留点体面。
此时,已时隔了数月。
他此前与她聊到过这样的情景,他耐心且客观的与她探讨了为人父母大概率会有的护短。自然也知道她在这之中的委屈。
当然,结果不错。
她抛却了一桩心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敏锐的同事很快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她爽利的请了奶茶。
她与他分享了这些,他听得很耐心,眼中与她是同样的喜悦。
在这段时间里,她才真正感受到一种在给生活做加法的情感,而不是之前的屡屡退而求其次。
她依然在尝试着多了解他一些,尝试着把他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融合起来。
她渐渐知道了他残端皮肤需要早晚不懈的护理,渐渐也学着和他一起去选一些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护理用品。
那些或许还有着一丁点不美好的东西,依然被他“有时会用到。状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这样客观的语气曝露在她的生活里。
他之前面对过的她自然无从追溯,那些至今还在的已经让曾经的生活窥见了分毫。
他不曾隐瞒过她什么,即便措辞会是“一开始损伤重几乎离不开,后来手术修复加上训练。基本也用不到了。”
她不是无知无觉的人,在她好奇的看到他残端上那一小块一小块拼出的皮肤,毛孔粗大分明得与周围的皮肉迥然不同,好奇中他低着头让她瞄了一眼头皮上取过皮精细的缝线痕迹。故事里仍旧平淡得只有一句,“头皮的再生和延展性都特别好。用了一点。”
他的故事里惯常总是风雨平复后的云淡风轻。
她也知道,近二十年,这风雨却并未尽数散去。
他曾经说过的自己会麻烦一些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他独立且坚韧。
他大约只是孤单了,他的生活里并没有太多家人的痕迹。
某一天,因为参会时久坐而在知觉缺失的残端已然溃破得很深的压疮,让他的情绪难免低落了下来。
循环不佳,疮口的愈合并不容易。加位置原因落坐得尤其小心,几乎除了站着就得趴着,连睡觉也无法放松。
她显见的察觉到了他难得的沮丧。
他先只是沉默着,也许如同近二十年里每次遇到类似情况一样的忍受。
这次自然不会一样,他站在书房里发呆。她像多年前在幼儿园工作哄小朋友时一样蹲在他的面前,只是抬头看着他。
他低头直直的看着她,许久才开了口,“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她应着像调皮的猴子一样跳起来搂紧了他。
他似是顿了片刻才把她拥紧了,她的头挨在他的颈边,呼吸声粗重且压抑。
他没再说什么,她也没打扰他,呼吸慢慢地平复下来,他仍旧搂得很紧,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实在难过就哭出来。不丢人。”
他深深地吸着气,到底还是没哭出来。
或许这在近二十年里是实在不值得一提的小状况了。
就在这样的不值一提且微末的平静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受到一种怎么也无法挣脱命运的沮丧。
她没有居高临下的安慰他,无法解决问题的安慰苍白也无趣。
她拍着他的背,像很多年哄着面前懵懂的孩子一样,“之前没人陪,你这些得自己忍过来。以后不用了,我在。或许替代不了你承受的,我可以陪着你,可以替你撑把伞。好不好?”
他认真听着,应出的声音有丝沙哑,“好。”
“是你本该就有的。”她正色道。
他一时没有接话。
本该有的。
也在这么多年里都难得拥有过。
方方面面的原因,他无从怨怼,但他又该如何才能永远心平气和呢?这么多年那些曾经渴望过的,早因为失望消磨光了。
他这般的情绪,依然没有延续太久,没过多久就又打起了一点精神,“好多了。没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应了声,也没有在这时与他去探讨到底该如何的袒露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