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

苏先生目送林之意和苏子端离开后，又回到老汉逃走的地方。

黑色烟雾早已散去，苏先生细细查看着地上的印记，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结果却一无所获。

自从那晚与老汉交手，老汉自称是奉顾风之命来抢卿卿后，他从未怀疑过老汉话里的真实性。然而，在看到林之意信誓旦旦的样子时，他的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疑惑，如果这老汉真的是顾风的手下，那他为什么要杀林之意，顾风已死，还会有谁给他下命令，还是说他又找了新主子？

一层一层的怀疑如同剥笋般出现在苏先生的脑海中。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弥漫着无边无际的大雾，使他看不清真相。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最后决定回苏府去看一眼苏卿卿的画像。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更声，他留心听着，才知道原来此时已经是子时了。

想必母亲早已睡熟了，他这样想着，转身朝苏府走去。

到了苏府，他穿过小径，绕过小河，来到了一排竹屋前。

左右两边的屋子都已灭灯，唯独中间那一间，透着光亮，在寂寂的黑夜里显得尤为醒目。

苏先生纳罕这么晚了母亲为何还未歇息，待他走到门前，里面隐约传来了交谈声，却又听不真切。他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叫了一声“母亲。”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苏先生耐心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苏婆婆的声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苏先生说道：“我想问问您关于顾风的事。”

苏先生在门外等了半晌，直到苏婆婆说了声“进来吧”，他才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如豆，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有一丝似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屋里只有苏婆婆一个人。她穿着整齐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色。见他来了，苏婆婆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了一口，方开口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想一个死人干什么。”

“母亲不知。今晚我与子端问诊回来，路过一条旧巷，听到里面有打斗声。母亲可知那打斗之人是谁？正是当年掳走卿卿的黑衣人！”说到这里，苏先生一脸的愤切，“要不是他，卿卿怎么会……”

还没等他说完，苏婆婆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缓缓起身，对着苏先生的脸就狠狠扇了一巴掌。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苏先生的脸歪到一边，嘴角溢出了缕缕鲜血。

苏婆婆紧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件事你还要记多久！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就想着这些情情爱爱。二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苏卿卿你就当她死了。现在她死了，你还想着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苏先生低下头，一言不发。

苏婆婆见状，接着说道：“罢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让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有关苏卿卿的任何事。”

苏先生没有说话。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是全所未有的偏执。

“我会杀了他。”他说道，“凡是阻碍过我和卿卿的人，我都会杀了他。”

苏先生离开之后，苏婆婆有些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转头看向墙角处的阴暗角落，说道：“出来吧。”

下一秒，原本平整的墙面突然凭空裂开，一条裂缝出现在眼前。接着，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和墙面分离开，形成一扇暗门，而本来应该是实心的墙壁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隔间，一个人影正从里面走出来。

如果苏先生在这里，那他此时一定会目眦尽裂。因为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与他交手的老汉，那个打伤他劫走苏卿卿的黑衣人。

苏婆婆嫌恶地看了一眼老汉额头上滴落的血迹，说道：“受伤了就自己包扎好，不要弄得到处都是。”

“是。”老汉答应着，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窄布，缠在了伤口处，接着双膝跪地，保持着苏先生进来之前的姿势。

苏婆婆低声叹息道：“当初你把离儿打成重伤，我还斥责过你。如今看来，倒不如那时直接把他打死，我倒还省心。”

老汉回道：“哪里的话，苏公子毕竟还年轻。等他到了咱们这个岁数，他也就能明白您的苦心了。”

苏婆婆冷笑一声，“我怕是等不起了，你看他的样子，恶鬼附身了一样。”接着她话锋一转，“你与他们交手时，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没有。”老汉答道。

“行了。”苏婆婆手一挥，熄灭了蜡烛，“我乏了，你可以走了。”

“是。”老汉对着苏婆婆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先生从苏婆婆屋里出来之后，转身来到了自己的屋门外，他推开门，看着一室的黑暗，走了进去。

自从他妹妹离世之后，他就搬去了私塾，很少回来了。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满是灰尘的味道。他点燃了蜡烛，快步走到墙壁旁，手指轻轻划过，在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后，他用力地把幕布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