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老太平时在家,早上醒了不起床,要等媳妇把早饭煮好,端上桌,才会磨磨蹭蹭地起床。
红星村没有长途客车站,从市里回红星村,是坐去县城的客车,然后中途下车,再走回红星村。
从市里去县城,得去长途汽车站乘客车,汽车站到县城的早班车六点半发车。
客车从发车开始算,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如果坐私人的中巴车,上车就走,还能快一点。
机械厂在郊区,去长途汽车站得坐半小时的公交车,要坐早班车,得五点起床。
张秀敏五点就把张老太叫了起来,打算吃了早饭,让苏建国送张老太去车站,等客车走了,他坐公交去上班,时间也刚好。
可张老太做啥都慢,穿衣服慢,洗脸刷牙慢,梳完头都六点了,饭还没吃。
早班车赶不上了,下一班车得十一点半。
私人的中巴车倒是挺多。
但中巴车喜欢兜圈子拉客,不坐满不走,有时只差两三个人,都要兜老半天。
张老太不晕车,回去也没什么事,兜几圈倒也没关系,关键是中巴车没固定时间,有时一来来几辆,有时半天等不到一辆,张秀敏和苏建国都得上班,耗不起,还是愿意坐客车。
再说,她和苏国强已经离婚了,现在早班车赶不上,她不能总让苏建国为她家亲戚来来回回地折腾。
苏建国上班远,她就让苏建国先走了。
“婶娘,我去单位请个假,回来送您去车站坐十一点半的车。”
三班的语文老师今天家里有事,昨天上午找到她,让她帮忙代一节课。
她不知道婶娘要来,答应了。
三班今天的语文课是下午第一节课。
只要十一点半能顺利送走婶娘,赶回来上课没问题。
“我想进城逛逛,一会儿自己坐公交车。你请了假,直接去车站,我逛完去车站找你。”张老太嫌弃地挑着有点干了的面:“面都干了。”
张老太半天不起床,面煮出来好一会儿了,汤都吸进面里,不干才怪。
张秀敏已经吃过了,不可能再吃一碗,也不可能倒掉重新煮,只当没听见张老太的报怨:“我去车站等你没问题,可是您又没表,看不到时间,容易错过了时间。”
如果是她自己的课,还能想办法找其他课老师换一个,帮别人代的课,临时找人换课很麻烦,还不一定换得到。
婶娘没表,提前到车站没关系,但万一逛忘了时间,都不知道几点才会到车站,她哪耽搁得起。
“到处都能看时间,错不过。”
张老太的承诺像放屁,放完就完。
张秀敏哪敢听她的,万一错过了时间,她又不走了,晚上还得住家里。
昨晚跟离了婚的男人躺一张床,别提多别扭,两人背对背,连身都不敢翻一个,早上起来,浑身骨头痛,睡了比不睡还要累。
再来一晚上,她可受不了。
正想接着劝,苏萌回来了。
张秀敏不想苏萌闹脾气,闭了嘴,但苏萌已经听见了二人对话。
苏萌提着网兜进门,把东西拿出来:“妈,谢浔说,明天他们队里分黄伯伯的广柑。”
黄伯伯叫黄良忠,是谢跃华和苏建国以前的老班长,打仗被炸瘸了腿,退伍的时候,上头问他是要工作,还是要土地。
要工作,就是进城,在派出所安排一个后勤工作。
要土地,就回老家当农民。
解放前,黄良忠的爷爷是开医馆的,后来娶了地主的独生女,地主死了以后,地都归了女儿,能给人看病,还有租收,黄家生活算得上富裕。
黄家的人心善,给人看病不分贵贱,穷人没钱,但只要因病重找上黄家,黄家的人会二话不说地上门诊治,该开的药照样开,至于诊金,以后有钱的时候,拿去给他们,他们就收着,实在还不起,他们也不催,就那样无期地赊着。
他们一家是当地的活菩萨。
但以前善事做得再多,也躲不掉资本家的帽子。
房子土地都被没收了。
游行,□□,关黑屋。
欠着他们家诊金的那些人,握着拳头高喊:“打倒资本家,打倒黑五类。”
黄良忠年少参军,常驻部队,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等收到消息的时候,家里双亲都已经被斗没了。
他立过不少军功,被隔离调查了一个月,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放出来后,家里背景对他也有影响,他面临退伍,但不想再回老家,恰好这时前线要人,就毅然报名去了前线,心想,反正家里就只剩他一个,死在前线就算完。
不料,那么多年下来,人没死,腿瘸了,在部队里不能再呆,还得回那个让他想起就心寒的老家。
黄良忠在部队这些年,立过不少功,最后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