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
“她好脆弱”。
在宋宅的惊鸿一瞥,让裴子生心里莫名地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宋一蔓是天生的冷白皮,白得透明,有时候能轻易透过薄薄的皮肤看到藏在下面的血管,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少女皮肤稚嫩,轻轻的擦碰就能让受损的皮肤泛红,有时候严重一点,皮下的出血好几天都不会消下去。
这人不喜欢涂胭脂,但是每次不小心磕伤了,或是不知怎么弄出来的瘀伤,都会抹一点雪花膏掩盖掉,因此裴子生总会时不时盯着她看,去找那些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淤伤。
和现下流行的时尚不同,赶潮流的夫人小姐们穿着洋装和旗袍,美得热烈张扬,但她是美得内敛淡雅,恰似宋敢收藏了多年的顶级清茶,刚含入嘴里不觉有什么,咽下后却是从嘴到咽喉都留有茶香,令人流连忘返。
但恬静淡雅的宋一蔓,似乎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乎,就连宋敢让她在裴子生和邓承武之间选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里都无波无澜,视线总是不经意间飘到手里的书,也不太认真听宋敢说话。
然后她手里的书被宋敢抽走,她的神色这才稍稍发生了变化。
可能是没记住看到了第几页。
裴子生想。
他有点无措。
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是阻止邓承武和宋一蔓结婚,为此他率先出现在宋一蔓面前,以自身为对照恰当地让邓承武表现得不尽人意,尽管知道宋一蔓的意愿在宋敢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宋敢是一个理性又感性的人,理性在于,他不会被情感困扰,感性在于,他可以为了怀念亡妻,精心雕刻般地将宋一蔓培养成他想要的模样。宋一蔓是任宋敢雕琢的木偶,创作者倾尽心血创造出来的人偶,创作者的思想就是她的思想,所以,她没有自己的思想,就算有,宋敢也不在乎,所谓的二选一,不过是形式上的“挑选”罢了。
但是在宋一蔓被抽走书后漫不经心地抬眸,与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裴子生忽然生出一种想法——娶她,也许不错。
这个念头刚萌生就被裴子生掐断。
生于北城,从小就被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卧底、间谍,没人教过他怎么结婚娶妻,怎么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护家人安好,更别提如果对方是敌方军阀的女儿,且如果和宋一蔓真的成了,那注定是一场悲剧。
“头发。”宋一蔓突然开口。
裴子生愣住,确认宋一蔓是在跟他说话,有些迟疑:“什么?”
眉眼弯弯,宋一蔓微微笑着,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左侧的头发,礼貌说道:“翘起来了。”
裴子生下意识摸向头发,有些窘迫:“抱歉,大帅,我……”
宋敢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后来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还是为了打压邓承武,宋敢将宋一蔓许配给了裴子生,也正是这样,给裴子生来了一场刺激又大胆的卧底新生涯。
没人教过裴子生怎么应对新婚的妻子,在前往婚房的一路上,裴子生从结婚想到生子,从生子想到小孩读书,想得脑壳疼。他应该怎么面对宋一蔓?如果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孩子的立场和他不同又该怎么办?若是有一天他的身份暴露,宋一蔓和孩子又该怎么看待他?
他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吗?
婚礼是传统的中式婚礼,裴子生走进房间,下人们早早就离开了,所以房间里只有坐在满是红枣桂圆的床上的新娘子,她盖着红盖头,大红的嫁衣,大红的裙摆,更加衬得没有被遮挡起来的冷白皮肤似雪。
掀起盖头,新娘子没有戴着特别沉重繁琐的首饰,她抬头,清秀的脸庞和稍浓的妆容有些违和,额头的一角被多涂抹了胭脂,但饶是如此,裴子生依旧能看到涂得发亮的额头下,淡淡的淤青。
这是婚前宋一蔓不小心磕伤的。
没出血也没肿,但是这小小的皮肤淤青,过了六七天都未能消去。
“她好脆弱”。
裴子生心里又跳出这个想法。
婚后,宋一蔓被接到了裴子生买的小宅子,裴子生一直以忙事务的借口睡在书房,秋水来了之后,他不留宿的借口又多了一个,有时是带姨太太去看戏剧,任务耽误时间时就说带姨太太去城外郊游……后来这样的借口多了,宋一蔓就派人递话,说不必再报给她了。
裴子生也曾担心过宋一蔓不高兴然后跟宋敢说这些情况,但她却自始自终都没放在心上,每天都待在裴子生为她准备的小院子,养了一些不知名的、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每天视若珍宝地浇灌。她还在院子里搭了个藤椅,每天抱着搬出宋宅才被允许养的猫看书。她看书时有个不好的习惯,书打开到哪就是从哪看起,也不在意顺序,好像只是看着打发时间而已,看书的时候还会分心去摸躺在她腿上的小猫,小猫被摸得舒服了,眯起眼睛直打呼噜,有时候被摸久了不耐烦,会虚虚地用爪子挠她。
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