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

虞安忽然怀念起大学时期，特别火的那几门课总是抢不着，上课时坐满了一整个阶梯教室，挤到水泄不通的时候，许多人直接站在走廊上，人挤人地探进去听课，书包和帆布袋横七竖八地落了一地。

她跟着挤在人群里，满心欢喜地听讲。麦克风把老教授的声音放大无数倍，字字清晰地灌进她的耳朵，化成春雨，化成学问。

那个时候她悄悄梦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样招人喜欢的老师。

“太子殿下到了，讲学要开始了。”闻童扯了扯她的袖子。

两人一齐站在殿外人群后面，只能隐约望见殿内几片影子。皇太子已经换上玄色常服，从学堂后面进来，端坐在最上方。

文庙祭孔又称释奠礼，是一套很长的流程，每年由皇太子主持，一连持续数日。起先是斋戒，其后是祭祀，此刻接近尾声，国子监祭酒为长安学子讲解一段周礼，随后答疑解惑。等到皇太子还宫，漫长的仪式才算告一段落。

讲学开始了，虞安挤了半个脑袋进去。隔着人山人海间的一条缝，她望见皇太子身侧，晃着一团深绯色的影子。翰林院四学士都到齐了。

哪一个是他呢？一缕心思无端蹿起，又被她压下了。

“裴准，字直水，国子祭酒，从三品……”

系统又开始了滔滔不绝。

“系统姐妹，别说了，我见过的，知道讲学的那位是校长。”

虞安掐住它的话头。

此刻在学堂里讲学的那位国子祭酒，或者说校长裴准，她已经见过了。

穿越来的第一天，周满用马车送她到国子监后便立即走了，连句话也没留下。她站在紫檀木大门下敲了半天，通报完身份，门童带她去见的就是这一位祭酒。

裴准是个和善的白胡子老头，很快安排了她的食宿，还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请旨让她从此都住在国子监，继续领太学博士之职。否则，她一介女子，无亲无故，不能单独开府，便只能投靠远亲或者嫁做人妇。这两条路不仅系统不愿意走，虞安也不愿意走。

也就是那天起，她知道了国子祭酒不仅总领国子监的一切事务，还负责整个王朝的文化教育。

怎么说呢，有点像教育部部长兼职了大学校长？

“长盈兄，待会儿讲学结束，你可有什么计划？”

闻童又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答：“嗯，我计划去太学学馆，面见我的学生。”

按照惯例，等讲学结束，各位博士会在各自的学馆里进一步为生徒们授业解惑，讨论国子祭酒解经的内容。唯有经过这样抽丝剥茧般的仔细研讨学习，才能逐渐领会得到典籍里的微言大义。

经典是要反复读的，每每新读便每有新意。做了许多年学术的虞安，对此很理解。

“啊？”闻童说，“你的学生——”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没把话说完，嗫嚅道：“长盈兄，你自己去看吧。”

虞安有点好奇，却不多问。

直到她推开太学学馆的大门，一阵呼啦啦的长风挟裹着细雪穿堂而过，卷起满室纷乱的纸堆书卷以及其上积年累月的厚厚尘埃，才明白那一刻闻童想说什么。

——她的学馆，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