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3 章

女人有着碧绿的双眸和棕色的长发，穿着考究但素面朝天，肌肤莹润生光，非多年的养尊处优与健康生活方式不能有，同时毫不掩饰皮肉的微微松弛与皱纹，她望向自己的学生，许久才低声喃喃：“难怪克劳迪娅把她推荐给我。”

顾则唯无声地笑了笑：“师姐的女儿和她很投缘。”

女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眸底掠过怀念的神色，但她显然并不打算告诉顾则唯。

她抬眼望向长身玉立的少年，感叹：“如果他们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不会再认为我对你的判断太过夸张。”

顾则唯微微笑了笑：“我一直非常感谢您在我高中时对我的照顾。”

女人耸了耸肩：“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顾则唯身量虽高，十五六岁就窜到了一米八，但他天生骨骼纤长，面部发育又缓慢——直到十七岁还是一张孩子脸，加上亚裔本身发育就要慢一些，所以，彼时在同龄孩子里，他显得尤为瘦弱纤细。

亚裔，非本地人，瘦弱，寡言……这些因素加起来，尽管顾则唯就读的中学资历显赫，教学严格，其他高校里常见的霸凌几乎绝迹，但彼时的他，仍曾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

隐形的、微妙、不易察觉、难以向人诉说却又如噎在喉的种族歧视几乎无孔不入，讽刺的是，在顾则唯出道后，屡有ABC同学在网上匿名爆料，得意洋洋又酸味浓厚地宣称顾则唯中学时多么不受人待见，多么“怪”，他们这些本地人（亚裔移民）是如何捉弄他的，他的举止是如何与本地人们格格不入的，他是如何的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如何的不合群，如何的“一看就是Z国人”。

他们试图说明，这令全亚洲为之瞩目的少年也不过如此，在他们的审美体系里，他们比他更优越，比他更好。——这甚至真的被黑粉当做攻击点，为了攻击顾则唯，他们将那几个匿名用户带着明显西方中心论、优越感满满的话语奉为圣经，认真地将顾则唯不够符合欧美审美当做嘲点，浑然不顾那些话语中暗含了对所有亚裔的贬低、轻视，与根深蒂固的民族自卑感。

但事实上，顾则唯的学生时代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因为文化差异，他刚开始在社交上遇到一些艰难，但他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屡屡被提携指点，给予厚望，学校的荣誉奖项几乎拿了个遍。不喜欢他的人的确不少，但他的朋友更多，远没有网络谣言里那样不堪。

甚至直至后来他离开校园，沉沉浮浮，都一直与故人保持着联系。

“……要不要去个招呼？”谈完正事，女人注意到顾则唯的目光，笑着打趣。

掩饰被看穿，顾则唯坦然一笑，摇摇头：“我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相遇。

女人讶异地扬起眉毛，但很快了然，叹息般地道：“Wei，看来你父亲的期望，又要落空了……”

顾则唯笑了笑，丝毫不觉得不虞：“但我会达成我自己的期望。”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回过头。

烈焰般的美丽，亮眼到几乎灼目。

心脏在一瞬间跳出胸膛——很难说是因为意外，还是因为惊艳。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

女人露出善意的笑容。

但少女很快露出笑容，对二楼的某一个厢房比了个手势，然后快步上了楼。

步伐欢快，浑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心脏落回原位，顾则唯吐出一口气，然而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

转身却正迎上女人略带戏谑与调侃的目光，她语气带点幸灾乐祸：“她居然没有发现你。”

典型的大人逗小孩语气，看热闹不嫌事大。顾则唯无奈：“我们不适合在此相遇。”

他说这话时，仍带着温和的笑意，然而说完这句话，他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眸一瞬间晦暗如海。

我们不适合在此相遇。

也不适合……在此时相恋。

直至离开，顾夜歌仍觉血液在发烫。

拿枪时，其实并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在拍摄《红夜》前的数月训练里，她曾学过多种武器的使用，其中就包括枪械。

——《红夜》的设定是奇幻，但武器原理相通，没有真枪实弹的磨砺，她也演绎不出血战至死的少年世子。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会使用枪支而已。

未曾料到，三枪发出，枪枪正中靶心。

那一刻的感觉如此之好，仿佛下一秒便可扶摇直上，她毫不怀疑自己便是百发百中的天才。

那句回答都似乎呼之即出。

“当然，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