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2）

硕大的无影灯高悬在手术台上，手术室里的人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手术，祝辛夷换上刷手服后在助手的帮助下端起双手来回转着圈，口罩上的明眸下意识地落在监护仪的显示屏上。

对于久经沙场的安塔利亚医院工作人员来说，做一台外科手术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早学会了在有限的条件下灵活切换药物和器械，但这台手术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仅仅是一墙之隔，简陋手术室的墙外挤满了病人，推攘着从小窗缝隙处张望手术室内的情形，目光在病人和主刀医生之间来回跳跃，他们实在想看看那个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糊涂医生到底长什么模样。

为此，艾萨克特意动员全院的青壮男医生堵在手术室外保驾护航，八个人十六双眼睛盯着墙外这些随时有可能冲进去的暴民。

墙内，监护仪的心跳声弟弟作响，艾萨克推完了药，与祝辛夷目光相接。

“开始吧。”她的目光聚焦在男人的胸口处，看着浸满碘伏的消毒棉在小麦色皮肤上擦拭，耳边充斥着来自墙外的嘈杂声拨动着她的心弦。

“我知道他，上次炸掉酒窖村的大校，化成灰我都认得。”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人小声碎碎念道，湖绿色的眸子装满了仇恨，“他们把整个山谷都炸平了，我哥嫂家九口人都死了……”

“你们怎么给这种人做手术！他是魔鬼你们知道吗！……”

“看到升主动脉了，给我个止血钳。”祝辛夷声音冷淡，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依琳反应迅速，递上器械边在她耳边提醒道，“B型阳性红细胞只剩下十二个单位了。”

“放心，用不了那么多。”祝辛夷双手极稳，下好止血钳后接下依琳递来的手术刀，处理交错的血管，轻声道，“患者底子还不错，年轻，而且……”

她话音未落，自己便微微怔住。

从前，许恬也很年轻。

“果然是你的本行，这么有信心。”依琳双眼弯弯，有条不紊地继续手上的工作，“只不过我们比较担心外面的情况。”

祝辛夷眨眨眼，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屏气凝神处理掉升主动脉内壁上的夹层，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下监视仪。

——体外系统持续运作，一切生命体征均为正常。

仪器的持续“滴滴”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心不少。

“清理一下。”她转而望向依琳，“可以准备缝合了，持针器给我。”

依琳闻声递上，看着她和几个助手有条不紊地完成接下来的收尾工作，最后在男人的胸前留下一条蜈蚣样的缝合口。

大功告成。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基本功没有荒废。

十五分钟后的更衣室里，祝辛夷慢慢脱着刷手服，换上宽大T恤，听到助手们结伴而来的脚步声，握着手机在墙角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好累，但是心情是愉悦的。

“祝医生，手术很顺利啊。”助手丹尼笑着跟她打招呼，一边脱衣服边问，“怎么了，又忘了吃饭？”

祝辛夷无奈扶额笑笑，怎么她老是忘记吃饭这件事全医院都知道了吗。

“站得有点久了，腿麻。”她笑道，顺势活动一下双腿。

“这次补给站送了一批新的压力袜，祝医生领了吗？”丹尼换好了衣服，拎上洗漱包。

祝辛夷微愣，“我是今天上午被广播叫来的，忘了领了……”

丹尼撇嘴，“谁不是呢，也就只有这种人能享受到让全院医生给他当bodyuard的待遇。”

祝辛夷不明所以，眯眼问道：“……什么人？”

”你不认得他啊？“丹尼难以置信地挑眉。

祝辛夷报以一个拨浪鼓式的摇头。

丹尼八卦的DNA动了，本来都打算离开却找了个地方坐下。

“哈桑·胡瑟，反对=党驻扎在安塔利亚战=区的高级军官，”丹尼边说边跟刚刚进来的依琳交换了个眼神，“咱们医院之前遭到的袭-击，就是拜他所赐，甚至炸=死了几个医生。”

“臭名昭著的胡瑟。”依琳赞同地疯狂点头。

“反对=党在安塔利亚炸=毁了好几个村镇，劫=掠粮食和枪=支，”丹尼接着说，湛蓝的蓝眼睛透着真诚，“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是下一任安塔利亚战区的指挥官。”

祝辛夷哑口无言，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深深怀疑自己救人是不是救错了。

“可是……”祝辛夷迟疑了半晌不敢开口。

或许她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救下无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