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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正因为我当年的无知和幼稚,所以才会白白断送了裴晏的命。”
贺洵站在落地窗边,忽而一声惊雷起,窗外大雨瓢泼倾盆,雨滴打在窗户玻璃上,把贺洵映照在窗户上的影子切割成一块块碎片。
任远舟闷了一大口酒,炙热的酒意在四肢百骸延烧,才勉强压下他内心的寒意。
贺洵看向窗外的狂风暴雨:“而当我意识到我犯了个怎样的大错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黎姜一个人远在大洋彼岸,完全和国内的所有人失去了联系,过了好几个月,他才接到黎姜的电话。当他赶赴伦敦的时候,黎姜已经形销骨立。
而黎姜在见到他之后,甚至是时至今日,都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一丝责怪和怨恨。
贺洵只站了一小会,就又重新坐下,他的旧伤因为雷雨天气开始钻心噬骨般疼痛。他撩起裤腿,让任远舟看到了一道狰狞的伤疤,自嘲道:“现在比以前已经好了很多了,刚拆线的时候,我自己看到都会被吓到。”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暴雨夜,他的左腿被车碾过,膝盖以下的骨头靠着数不清的钢钉才能勉强维持现在的状态。刻骨铭心的疼痛会和这具残缺的身体相伴,度过他余生每一个阴雨连天的夜晚。
任远舟想起打听到的那些传言,皱着眉,有些不忍地问道:“真的……只是意外吗?”
贺洵笑道:“当然不是,世界上的意外哪有那么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痛苦,只有勘破一切后的释然:“所以我才要劝你趁早收手,阿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她的棋子。一旦你继续深入这盘棋局之中,你的结局很可能是你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
任远舟刻薄道:“比如你现在这样吗?”
贺洵愣了片刻,继而点点头:“甚至有可能会更糟。”
贺洵从一旁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黑色信封,和黎姜留在任远舟车里的那一封不一样,贺洵的信封封面上准确标注了他的名字,还有一个手写而成的龙飞凤舞的英文落款。
贺洵将信封推到任远舟面前:“这份邀请函,你应该也有一份。”
任远舟点点头,听得贺洵继续道:“不止我,解渊和叶澄手里也有,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大小人物都收到了一份。但只有黎姜给你的那份不一样。”
任远舟闻言,从口袋里掏出黎姜留给他的信封,打开后放在桌面上。两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同样的印刷,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字体,但贺洵只有一份在申城举办的拍卖会邀请函,任远舟的邀请函背面,却另外印着一份瑞城晚宴的邀请函。
贺洵道:“这是阿姜从叶岐那里调包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已经有人为了这张邀请函去了你住的地方了。”
任远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表情,贺洵看不透他的神色,笑道:“你不用这样,我们目前看来还处于同一阵线。”
任远舟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封邀请函背后另有深意?”
贺洵点点头:“阿姜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见面了,几天前她托人给我传了口信,她监视叶岐的行为似乎被另一拨人盯上了,而那一拨人也在用同样的方法监视她。”
任远舟举起那张特殊的邀请函,问道:“黎姜、叶岐和那一拨陌生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这一封邀请函?”
贺洵摊了摊手:“当然。”
贺洵双手抱在胸前,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问道:“时至今日,你觉得你对于阿姜和她身边的人,到底知道多少?”
任远舟没有说话,因为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贺洵对于他的沉默没有丝毫意外:“虽然我知道这对于你而言,或许很难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再继续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会选择见你。”
在任远舟所看到的风平浪静之下,深潭之中的汹涌暗潮从未有一刻平息,而包括黎姜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漩涡深处的一截枯木。浮沉如何,无法自主。
任远舟将邀请函装进信封,妥帖收回口袋:“如果我说,我偏要继续呢?”
贺洵没有丝毫意外:“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也很佩服,因为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这样的魄力了。”
任远舟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向贺洵亮了亮空荡荡的杯底,起身告别。他走到门口,听到贺洵叫住他:“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任远舟停住脚步,转过身,倚在玄关旁的墙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你们劝人的方式真的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他从贺洵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并不陌生的情绪,就是这种对于无知者的怜悯,在四年前他就已经看得够多了。
任远舟自认不是一个性格过分激烈的人,之前有影评人评价他很有利万物而不争的上善之德,他觉得这话有些过分谬赞,但他的性格又确确实实模糊到没有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