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吊尸
皆选择亲近的家眷,卢定义却带了个伶人赴宴。
年轻后生很高,显得背部微驼。因为瘦削,脸部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而发青,虽然脸上扑了粉,依然能看出憔悴。
他在卢定义身旁,体型差异之大,如同被摆在一起的竹竿和圆腹香炉。
一路上谢蓁不断挣扎,距离卢定义仅有五步远时,她的眼前再一次出现幻觉。
卢定义本就宽大的身体再次增宽一圈,他的眼睛变得更小更圆了,鼻子嘴巴连在一起朝外突出,耳朵变成了蒲扇般大——卢定义在谢蓁眼睛里变成了一只有人形的猪,正满眼凶光地坐在桌前,抓着一个婴儿大啃大嚼,嘴角不断淌出血水。
谢蓁吓得用两只手紧紧捂住眼睛,低头不敢动弹。她不敢喊,怕被猪怪发现能看见他的模样。
无论谢大人怎样拉她,怎样叫她,都不肯挪动一步。谢大人以为她故意和自己作对,呵斥道:“跟我过来!你存心丢我的脸是不是!”
李剑棠非常及时地跑了进来。
他原本跟在谢蓁身后,想看看她父亲长什么样,躲在船梯拐角处望了半晌,将发生的所有事都看进进眼底。
世子人小鬼大,出面给谢蓁撑腰,说:“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走,跟我去听故事。”
不能让伙伴受委屈,又要给大人留体面,这是他自幼受到的教育。
可做出来一套心中想的又是另一套,他望着谢大人风云变幻的脸色,忍不住悄悄对谢蓁说,“这就是你爹啊,怎么看上去对你不太好。”
这堂上席间的大人们年纪都不小,也要在小世子面前毕恭毕敬。
谢大人不敢阻拦,他心中又惊又喜,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与靖北王世子结识。
这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比十个卢定义都有价值,如果谢蓁能成被选中作为世子的玩伴,他后半生的高官厚禄无忧。
谢大人摸摸谢蓁的脑袋,想说一些嘱咐的话,发现女儿并不理睬。
她依然低头紧紧捂着脸,好像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李剑棠这时也发现,谢蓁一直在微微的发抖。
李剑棠牵着谢蓁的手,把她带到顶层一间安静的独阁。
离开吓人的环境,看不见那只猪头怪,谢蓁很快从恐惧中恢复了。
她如个小大人般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宫娥们瞧她长的可爱,讲话有趣,笑着逗她,“小小姐刚才看见什么啦?”
谢蓁坚定摇头,不告诉宫娥。这是她养成的习惯,看见怪异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因为说了别人不光不信,还觉得她脑袋有问题。
宫娥搬来椅子,小世子面对着谢蓁,反坐椅子,将胳膊叠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说:“皇宫里也有说书的,讲的故事比天桥下还有趣呢,我让他给你讲蓝衣女鬼。”
被指名的宫监站在两个孩子中间,清清喉咙,娓娓讲述。
“……没想到才走出十余丈,又碰见了那个蓝衣女人。她正站在一栋民居的围墙下,周身都笼罩在阴影里,长长的头发遮面,看不见容貌和表情。只有那身长裙,一身蓝色没有花纹的长裙,裙摆拖曳到地面上。侍郎很害怕,车夫急惧之下,勇气陡生,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就像这样……”
宫监接过一旁递来的道具,一把对折的黑色马鞭,在一把空椅的椅背上抽打几下,发出“啪”“啪”的清脆声音,模仿当夜的情境。
“马车在大路疾驰,朝前狂奔。当又跑出十余丈,怪事再次发生。那个长发披面的蓝衣女人如前几次那样,依然孤零零立在路边围墙的阴影之下,垂着双手,那被头发遮挡的脸正对着侍郎的马车,不知是何表情。侍郎感到自后背升起的一股寒意爬上头顶,他能感觉到,在那女人遮面的长发之后,是一双充满邪恶与仇恨的怨毒目光……”
故事很精彩,谢蓁总结了一下,发现几句话可以概括。
——礼部侍郎与同僚一起喝酒,深夜返家路遇女鬼,侍郎回去后大病一场,于某墙根下挖出一具女尸,找道士高僧做法超度,度化怨魂。
谢蓁拄着小脸,头脑中满是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对。侍郎出行遇鬼,被鬼惊吓是很丢人的事呀,他为什么到处讲,让别人都知道呢?”
剑棠小世子一脸“不愧是我罩的人”,高兴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我认为都是礼部侍郎和车夫的编造,夜里他在路上遇见个漂亮的女孩子,侍郎很喜欢她,但是女孩子不乐意,礼部侍郎不小心把她杀了埋在墙根下,又编造出撞鬼的事,诬陷女孩子是邪祟。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宫监和宫娥噤若寒蝉,不敢多言,甚至不敢多听一句。
谢蓁因为不理解,所以什么都不害怕。
李剑棠的猜想和她差不多,他也和她一样喜欢看话本子。
现在谢蓁看李剑棠很顺眼,她当然不懂这就是传说中的遇知己。她和李剑棠就是缩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