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题泄露
国忠担任宰相时,自己毫无军事才能,偏要屡屡教唆唐玄宗出兵攻打南诏国,致使六万唐军命丧沙场。多少无辜百姓就此没了丈夫,失了儿子,彼时的杜甫看见那些无依无靠的破碎家庭,也曾义愤填膺地写下“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一首《兵车行》和两年之后所作的《丽人行》,对杨国忠的讽刺可谓达到极致。
可是就在几年后,屡次落第的杜甫投靠无门,加之被李林甫打压得心灰意冷,竟然想转入杨国忠门下。他甚至专门献上一篇《封西岳赋》来拍杨国忠的马屁,赞美当时任司空一职的杨国忠乃是由山神降下的朝廷栋梁。
杜子美,想用所有的正义和良心,换一个仕途的美好前景。可是朝廷封官的消息与家中传来的噩耗同时抵达:他一岁的小儿子已经快饿死了。杜甫顶着一身风雪连夜驾马回家,却在踏进家门的一瞬便听到了嚎啕的哀哭。
儿子没等到为养家甘愿做个无耻小人的父亲,却用他的死,唤醒了父亲那极力压抑在内心的浩然正气。杜甫自此,便依旧是那个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伟大诗人,可是那篇首鼠两端的《封西岳赋》,却成了后世对他的最大争议。
子美致君尧舜上,却道山神降司空。这题难就难在,到底该如何评判?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排在治国之前。杜甫为了妻子与孩子,在战乱前奢靡的大唐,求一个能让家人吃顿饱饭的工作,他错了吗?
可忠义乃立身之本,他亲眼看过路边的百姓枯骨,亲身在挣扎求存的底层人民中有过一席之地,却依旧对这些苦难的始作俑者高声歌颂,他对了吗?
折腰与不折腰,从来都是一个历史难题。
更何况,这里面还包含着对玄宗功过参半的一生如何定论?对马嵬坡上他最终的选择如何审度?涉及到君王,稍有不慎便会有借古讽今的嫌疑,而这在科举试题中,乃是大忌。
顾玉潭想得头痛,倒是意外被转移了连日来的愁绪,在苦苦思索中,竟然真的渐渐睡去。
第二日被褚鸯璃叫醒时,她竟有了连日来都不曾有过的神清气爽。顾玉潭叹口气,果然适当运动和良好睡眠,是能医治大部分病症的最佳方案吗?
出了房门,才发现门口竟然等了许多人。瞧那一个个那摩拳擦掌的架势,倒像是今日参加比试的不是顾玉潭与杜绾,而是他们。
褚鸯璃眉头也微微一皱,看向贺茗,意思不言而喻。
贺茗讪笑着走过来:“咳咳,毕竟你们两个将要一决高下之人,却住在同一间房。我们来看看,昨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顾玉潭瞠目,意外?这些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难不成她和杜绾还会谁先把谁干掉,先下手为强?
此时谢崇椋却自其他人身后走出来,到顾玉潭身前,笑着问:“今日顾小娘子是准备旗开得胜呢,还是准备九转功成呢?”
顾玉潭翻翻白眼,这是选择吗?两个选项的唯一区别不过是取胜早晚的问题罢了。不过想起昨夜听到的考题,再看向贺茗等人充满期待的目光,她一时间还真有些紧张。
谢崇椋见状却压低了声音,极为认真地说:“大获全胜,你便当作是福运开道,日后定能万事如意。若略逊一筹,你就想这人生短短数十载,总要祸福各一半,才是圆满。”
顾玉潭从未听过这样的劝人方式,被逗笑了。可是突然福灵心至,口中喃喃重复:
“总要祸福各一半,才是圆满?”
谢崇椋有些讶异:“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顾玉潭将这句话又咀嚼了几遍,昨夜的困扰被蓦地冲开,她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她抬起头,冲着谢崇椋甜甜一笑:“你说得再对不过了,谢谢你,蕴之。”
谢崇椋先是因她脸上的甜美笑容看呆了,继而又听到那温温柔柔的一声“蕴之”,忽然觉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没有再避嫌叫他“谢夫子”,也不是客气疏离的“谢小公子”,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他“蕴之”!
顾玉潭笑着与众人一起走向学堂,而谢崇椋在原地傻笑了好一会儿,才被跟来的茂栗一把拍醒。他回过神,赶紧跟了进去,才发现夫子们已经都候在了那里,而孔大人坐在最中间。
顾玉潭看到比学生们还兴奋的孔大人,忍不住腹诽:知府这么闲的吗,都不用去府衙公干?
孔大人却笑得理所当然:“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顾玉潭与杜绾各自坐在为她们准备的书桌前,郑老夫子便起身宣布:“今日的考题是做策论一篇,题目便是‘子美致君尧舜上,却道山神降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