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京城街巷，微风吹过，依然吹不散初秋浓郁的闷热。何臣翊在家宴之后只身一人出府，他青衣玉带，风姿隽爽，端的是一派出尘清雅的翩翩公子模样，只是似乎因未等到来人，而目中流露出焦灼之色。

外放做官离府前日，他不知何时还能在见到她，又不知再见之后是怎样的光景，索性向她全盘托出。之后，他的心愈加焦灼难耐，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也怕久别之后的生分。

所以他一刻都等不得，送她的礼物是一本书，书中有玄机。她聪慧，必知他要约她今晚见面的用意。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徐菀踩着月光走出街巷时，何臣翊轻轻吁了声气，双眸中不由自主地含着笑。

徐菀刚要拿团扇扇两扇，何臣翊打开自己的折扇，给她送上了凉意。

她睨了一眼，浅笑道：“孝敬姑姑呢。”

何臣屹扇扇的手一顿，“淘气。”他将折扇收了起来，背在身后。

“不是么？”徐菀抬眼直直地看着何臣翊，依旧笑着。

“不是。”何臣翊道。

“我不是你姑姑？”徐菀又一次追问。

“徐菀，你，不是。”何臣翊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菀很满意何臣翊的答案，有那么一瞬间，徐菀被何臣翊眼中的认真触动到了，她浅浅一笑又道：“晚饭前，那是谁给我跪在地上请安？”

何臣屹知道徐菀是在用辈分的事情取笑他，他跪了一屋子的人，明明是最不想跪她的。可此时徐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只把她那些可气的话语丢到了脑后。

她今晚能随他出门，便是应了他，应了他上次离开何府之前，他对她表露的心意。

而此时他担心“久而不见”的生分也不存在，两人因为徐菀的俏皮还多添了几分亲近。

何臣翊笑着道：“那我叫你姑姑，你敢答应么？”

“怎么不敢？”徐菀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姑奶奶我都敢答应。”

说完，她身子扭向前方，恰在此时，一个酒楼的旗子随风飘飘扬扬刚好遮住她的视线，她拨开旗子继续前行时，可未想到旗子后面竟然立着一人，她步子已然迈出，眼见着就要撞了上去——

“小心！”何臣屹唤道，伸手就要去抓徐菀。

而旗子后面的那人眼更疾手更快，最先扶住了徐菀的胳膊。

“对不起。”徐菀忙道歉，然后抬眼——饶是像她这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儿的人，再看见这张脸时，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这明明是一张英俊到完美的脸。

她迅速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心内默念了一遍“恶鬼退散”，抽回胳膊，慢慢退到何臣翊身后。

“是程小将军，幸会幸会。”何臣翊一步上前，将徐菀挡在身后，拱手道。

“哦，原来是刚入京的小何大人，久仰久仰。”程琛也一并抱拳，客套道。

两人没什么交情，胡乱应对了几句，就此别过了。徐菀更是一直用团扇遮着自己的脸，看都不敢看程琛一眼。

程琛却一直看着他们俩离开，一语不发。此刻，柳卿章和硕尊王陆青为从酒楼一齐走了出来。

柳卿章笑道：“姐夫，你背着我姐，在看什么？” 他顺着程琛的视线望过去，一眼便认出那个姑娘就是今天白日在自家府上丢帕子的。而那个帕子，现在正躺在他的袖间呢。

他情不自禁地捏住袖中的那方手帕，又看向姑娘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背影，欲言又止。

程琛的脸有些黑，望着徐菀和何臣翊离开的眼神也有点沉。总听人说何家那个公子风度翩翩，今日一见，实在不怎么样。徐菀热得鬓间的发丝都沾到脸颊上了，他都没有在旁侧打扇。哼，没有将徐菀照顾得细致，实在不够君子。

天气异常闷热，是一场秋雨的前兆。暮色沉郁，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

一夜秋雨之后，暑气总算消了大半，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不敢在屋外多待，她道：“这儿有些凉，把躺椅搬回屋中吧。小柳也该醒了，去把小柳叫来。”

未几，柳卿章来了。他一袭湖色长衫，玉色发带，腰间一枚羊脂玉玉佩，更显风流公子的气质。“孙子给祖母请安。”柳卿章俯身道。

柳老太太笑眯眯地道：“快起来吧。”话音刚落，眼神就落在柳卿章有些泛青的眼圈上，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是又病了？让大夫瞧了没？”

面对祖母一叠声关切的“盘问”，柳卿章急忙道：“祖母我没生病，我好得很，是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前几日闷热让人没睡好，昨日下了雨凉快起来，你怎么反倒没睡好？”柳老太太不放心，依旧追问着。

柳卿章停了一瞬，才缓缓道：“许是秋雨下了一夜，打在芭蕉上的声音，扰了我睡觉。”

柳老太太看着孙子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