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其实，她并非没有骗过人。她只是骗过人后，又道了歉。

宴会过后，纪清枝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裴玄殊倒是没心没肺的开心。

他收着百官的敬佩，和其他人装模作样的来往。

在宫门口分别后，两人乘上了回裴府的马车，裴玄殊全然一副对她感兴趣的模样，半真半假地夸赞道:“纪小姐好胆识，与令尊完全不同，叫小可好生佩服。在此，四郎还要感谢夫人出相助啊。”

纪清枝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人恶劣到极致。就是感谢人，也不放过挖苦一番。

她回礼，疏远又恰到好处的亲近，回答:“严重了，夫妇一体，妻自当为相公着想。”

裴玄殊没规矩惯了，听到这样官方的假话，顺口就来:“若真是为我着想，就该合我的心意，多为我添置几房小妾呀。”

一说出口，裴玄殊便后悔了。他同父亲吵架多了，每回都要说上这么一句，置气的话气气他。但眼下，他这名义上的媳妇儿也没有招他惹他，还帮了他，他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多少有些不对了。

他平生确实是荒唐，但怜香惜玉，只要不是特别刁钻的女子，他一向都是宽厚待人，这也就是姑娘家喜欢往他身边凑的原因。

这话真难听，娶妾就娶妾，至少被这么理直气壮啊！她家大哥哥堂堂状元郎，被人硬塞两个丫鬟，都十分为难，还要请示大嫂的主意。裴玄殊倒好，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

纪清枝的家教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她僵硬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原样，不去接答。

裴玄殊瞧不出她的脸色有何变动，但心里懊悔得很，三番五次想要张口解释，却放不下面子，只好作罢。

马车停在裴府门口后，纪清枝先扶着人下来，进屋的路上也不等裴玄殊。她以为裴玄殊还会住在府外莺莺燕燕的家里，便没多在意。只是没走几步，裴玄殊跟上她，和她并排进去。

府中的丫鬟小厮看到他们两人一起回来，纷纷惊讶，偷偷打量着这位四夫人，不由得佩服起来。

新房还是成亲时的布置样子，没人打扫。

看来他这位夫人，日子过得不太好。

裴玄殊一股子内疚之情，他为她抱不平:“家里的下人真不懂事，也不知道把房间收拾一下，回头就惩罚他们。”

纪清枝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是在道歉，按照规矩，给他道谢。

“多谢相公。”

裴玄殊散漫惯了，听着相公两个字别扭，朝着她随口道:“相公听着别扭，你还是喊我四郎吧，很多人都这样喊。”

“妻在父家，也有个小字，唤奉稚。”

“奉稚——”裴玄殊小声喃喃自语。

“是的，”清枝倒是无所谓，一个称号而已，顺势应声，“四郎。”

大概是纪清枝救了他一命，裴玄殊听见她喊得四郎后，除了本能的应了一声以外，他的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情愫。

裴玄殊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身上浓郁的劣香洗掉。他虽然一向是个尾巴翘上天的孔雀，巴不得十里八街都可以闻见自己身上的富贵气味，但他这般掺杂许多味道的香气让名义上的妻子打个喷嚏，裴少爷第一次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不仅如此，他那位妻子甚至托人送来了几盒清淡的香膏，让他自己选择。

这不是妥妥打骚包裴小爷的脸吗？裴玄殊本想偏偏不用这些香膏，但忽然想起孤立无援时，那只带有温热的手；想起回来时，他自己犀利的言辞，一阵内疚泛上心头，心软地拿起几盒香膏放在鼻尖下嗅嗅，选择了淡淡清香的栀子花香。

夜里的时候，裴玄殊在纪清枝身旁躺着，两人靠得很近，却又隔得很远。

借着月色，她侧身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裴玄殊，在宽大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有万般思绪，就是睡不着。

纪家家规森严，她从来没有骗过人。人生第一次骗人便是这样大的谎言，一时间她过去心里那道坎。

许是她动静太大，吵醒了裴玄殊，这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问道:“有什么心事儿吗？”

“抱歉，是吵醒你了吗？”她停顿了一下，轻声地道歉。随后，缓缓转过身子，细细打量着裴玄殊的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依旧薄粉的唇部，目光突然暗自闪了一下，在心中暗暗下定一个决心。

裴玄殊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他明确感受到一股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在这样静谧的空间内，他可以听见妻子浅浅的呼吸声，又是那么地近，她的呼吸似乎打在她的脖颈处，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在纪清枝注视他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在等，等她先开口。

“四郎，”清枝的声音很小，有些弱弱的，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们还是去找皇后娘娘坦白吧。”

话说完，纪清枝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在等裴玄渡的答案。

裴玄殊没有直接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