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
在这个雨后的清晨,柳世芝因着芳慧的死,一股脑地向苏玥哭诉了许久许久。
而苏玥始终闭眸未回一言,如若不是其颊边几道新亮的泪痕,柳世芝甚至以为她听得睡着了。
最后,他尝试着又唤了两声,可苏玥依然不答。
他只好收拾医箱,讪讪地离开,去别处寻安慰。
彼时的柳世芝,还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亦未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放任苏玥一人留在这里,只会使她在深渊之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
直到半个时辰后,婢女雪儿慌里慌张地跑来药房寻他时,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姑爷!姑爷!小姐她不吃饭、不喝药、不应声,是不是又添了新病啊!您快去看看啊!”
…
待柳世芝重新赶回去时,看到的便是蜷缩在床榻最深处的苏玥。
彼时,她不仅整个头都瑟缩在自己的膝盖前,两只纤手更是紧紧地捂住耳朵,仿佛不想看到任何人,亦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柳世芝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苏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将手伸出来,我为你探探脉。”
回应他的,是苏玥更加用力捂紧耳朵的动作。
柳世芝见此,只得一边猜测,一边劝说道:“你是耳朵疼,还是头疼,抑或是哪里疼,与我说说,不要讳疾忌医,我来帮——”
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闻讯赶来的,苏母的声音:“玥儿,她,她又出了何事?可是病情加重了?”
“还尚不清楚,眼下苏姐姐如此遮挡着脸部和手腕,我无法望闻问切。但推测其应与肺疾无关,可能是其他外因导致,我们等——”
苏母关心则乱地,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这还如何等得,快快诊脉要紧啊!”
话落,她便直接上前去拽.苏玥捂在耳朵上的手。
苏玥被苏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断挣扎,不断瑟缩着。
柳世芝本欲阻拦的,但苏玥在挣扎之间,露出了其一直深埋在膝上的脸。
医者讲究个望闻问切,他很敏锐地发现了苏玥的脸上有哪里不对劲,有什么地方比之昨日变了。
可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愣在原地多观察了一会儿,才终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就是苏玥的那双眸子!
平日里,虽然也总是淡漠的,但那淡漠之下还藏着点点光亮,丝丝生机。
可现在的眸中,却是没有任何光亮的死寂。甚至在苏母强硬的动作中,又添了几分惊惧和不安。
柳世芝从未见过如此的苏玥,他紧蹙着眉头,冥思苦想着其中的缘由——是因为芳慧的死吗?还是因为昨日六耳的杖刑?可是不应该啊,苏姐姐和他们也未熟稔到那样的地步,如何会——
“世芝,在想什么呢?还不快诊脉!”苏母催促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柳世芝。
而此时苏玥的手腕亦被“强制”地,摆在了他面前。
那截皓腕上,因为方才的挣扎拉扯出现了许多醒目的红痕。
柳世芝一边想着这肯定很疼吧,一边抬头望向皓腕的主人。
可皓腕的主人,仿佛不觉疼痛。她仿佛失了所有力气,双目无神,不再挣扎,任由他人摆布。
柳世芝见此,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才低头为苏玥诊起脉来。
…
正如预料当中的那样,从脉象上看,依旧是肺虚罢了,并未添什么新的症状。
无法,他只得从医箱里,掏出那本祖传的《柳氏杂病方》。
可他翻阅了半天,都没找到对症之药材。
唯一一个相似的病案,其后亦只赘了七个大字:“心病还需心药医。”
柳世芝十分气馁地看着自家祖宗写的手记,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啊!
苏母见他停止了翻阅,连忙问道:“如何?”
柳世芝:“这,应是心病,可如何解尚不知。还是派人将我父亲请来吧,让他看看,或有他解。”
话落,苏母又哭了!
而塌上本就瑟缩着的苏玥,在这样的哭声中,更加不安地使劲捂着自己的耳朵。
可无论她多用力地捂住耳朵,那哭声还是盖不住,她只得又往锦被里钻去。
柳世芝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玥的不安,赶紧将苏母向外寝引着。
可哪成想就几步路的功夫,苏母便又又又哭晕了!
潇湘苑的婢子们又是一阵,新的兵荒马乱: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姑爷,姑爷,您快看看!”
内寝那个还病着呢,这又新添了个新病人!
柳世芝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内心悱恻着:“上门女婿难当,而这相府的上门女婿更是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