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两个小时后,车身曲线优雅的劳斯莱斯载着换上便服的顾默凡与堇文抵达临郊一栋藏在巷子深处的居民楼下。
这栋只有五层高的楼梯房应是有些年岁了,水泥糊成的墙面已有许多地方斑驳碎裂,露出红砖砌成的墙体,像是年迈老人的伤口,饱经风霜中透露着无可奈何。
堇文下车推着顾默凡前进,轮椅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摇摇晃晃。
楼道对面立着一排窄小的老式车库,车库的红漆木门有的用铁丝栓着、有的虚掩着、有的缺个角、有的干脆直接没了,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好奇地张望着每个路过的人。
时不时能看到面容枯槁、穿着破棉袄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倚在楼道墙面上晒着太阳小憩,歪着脑袋像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永久的沉睡。
这里四处静悄悄的,即使在阳光普照的冬日,依旧没有一丝生机。
堇文拧着眉,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步入秦府时的情景,从头顶的水晶吊灯到餐椅角的真丝防滑垫,从挂满各国名画真迹的艺术长廊到餐桌上的镶着蕾丝金边的镂空杯垫,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将格调与奢华平衡得格外巧妙,整栋别墅都像一件适合展览的艺术品。
纵使已经做过思想准备,他仍被眼前的景象刺痛,前后的落差令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我母亲生前曾在医院里救助过一个跟我同龄的患癌女孩,其实也谈不上救助,不过是一时同情心泛滥,替她支付了医药费。”
堇文抱着顾默凡上楼梯的间隙,她倚在他耳边缓缓道,语气里沾了几分漫不经心。
“同情心泛滥”这五个字落在堇文耳朵里颇为刺耳,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咬紧又松开,将视线从被踩的油黑发亮的陡峭楼梯上移到被彩色粉笔涂得斑驳脱落的灰蒙蒙的墙面上。
“那个女孩的父亲早年去世了,家里也没有老人,唯一的亲属就只有一个身体同样不好的母亲。”
顾默凡被堇文抱着抵达墨绿色的铁门口,指挥他从门口的地毯下搜出钥匙。
堇文旋开门锁,厚重的灰尘感扑面而来,他下意识腾出手拂了拂眼前的灰,而他怀里的顾默凡却弯起嘴角,无限眷恋地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一室一厅的房间格局,甚至没有铺地板,地面露出黑乎乎的水泥色,墙面倒像是新刷的白,却深一块、浅一块,一看就是没经验的新手所为,天花板没有吊顶,形状简约的壁灯光秃秃地竖在正中央。
房间里陈设的木质家具款式陈旧,不是脱了漆皮、就是缺了角,却被色彩艳丽的垫布小心地盖好,能看出来房屋主人是在用心生活。
“后来呢?”
堇文将沙发上的防尘罩拉下来,将顾默凡小心地安置在上面,拉出收在餐桌下的椅子与她相对而坐,追问接下来的事情。
“她做了骨髓移植,却也只多活了三年,癌症复发后很快咽了气,她的母亲为她操持过葬礼后很快也撒手人寰。”
顾默凡说到这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但,她们都没有开具死亡证明。”
三年。
堇文在脑海里飞快地推算,如果真的顾默凡十二岁患癌,两年的治疗加三年的幸存,也就是说她是在十七岁的时候去世,可与她同岁的秦冉却是十八岁消失的。
大片沉默在两人之间凝结,堇文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所以你恰巧用了她的身份?”
顾默凡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不屑与轻讽,“不是。”
“噔”地一声,堇文脑海里的弦被骤然拉紧。
如果不是恰巧,那便是早有预谋,是沈丹早早为自己女儿规划好的退路,并且时间点还恰好是在十四年前,是西瑶村民生工程完工的那年!
也就是说,秦氏对西瑶村民生工程的粗制滥造是知情的。
九年前锒铛入狱的秦志明并不无辜!
堇文闭眼仰头扶额,一股熟悉的感觉紧紧攥住他的心房,令他疼的一缩。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当初在她面前揭露赵诺山的罪行时,她会那么无动于衷了,原来她早已认定秦志明是罪有应得。
他也着实没想到,他们夫妻俩能为了女儿做到此等地步。
那些尘封在他心底最隐蔽的秘密、那些年少无知的冲动意气、那些他自以为是的执念,经年扭转,最终竟都回报到自己身上。
真是可笑。
“My father is hero in my heart.”(我父亲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秦冉那张稚嫩的、迎着光的脸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他们有一次补习的英文作文题目就是“hero”(英雄),范文里有消防员、警察、宇航员,她却骄傲地说了她父亲。
那时的秦志明是海市有名的义商,曾连续几年被评委海市最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之一,他企业的义举有很多,比如雇佣一定比例的残疾人、每年都会进行大量的捐款、定向资助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