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
林府。
小石头每到酉时这个时辰就会守在这里,这是从大门口到院内的必经之路。守了快十几天了,今天他终于看见那个人从廊处走过来,他仔仔细细地站在角落处辨认了一番,确认无误后眼睛都亮了,激动地往回跑。
他一口气跑回了大公子的院子里,正好看见半雪端了一碟糕点,雕成花的面皮,里面裹着红色的馅,像一朵朵梅花,好看得他都不敢用手碰!一定很好吃!他不敢再多看,怯生生地喊:“半雪哥哥。”
半雪看他这个时辰过来,心里已然猜到了什么,“跟我进来吧。”
“公子。”半雪把糕点放在小桌上,唤了声正在塌上看书的林惜寒。
林惜寒抬头便看见了小石头,一脸不安地站在那。
“公子,我刚刚看见二小姐回来了。”
半个月了才回来,看来那个挖井的活不轻松啊。他其实真有点想不通,母亲将他这个庶妹送去那里当差,怎么就没给她谋个小差当当,真让她去做最底层的士兵?
现在她回来了,他还要借她名义再去会会那位安守备。上次短暂一见,虚虚实实,总要多探几遍才行。
这段时间他授意半雪故意冷落小石头,不得重用却又身怀秘密,看他是否会叛主。现在看来成果倒还行。
“公子,但是我刚刚…好像看见二小姐头上缠着绷布,好像受伤了。”
“受伤?怎么回事?你确定看清了吗?”
“确定,我看了好几遍。”小石头连连点头。
“半雪,去看看。”
直至晚饭后,半雪才回来告诉他。
说是在外挖井时,碰上从睢城那边一路过来的难民,因为抢井水起了冲突。
西城虽是个偏僻小城,却正好地处山谷,横跨南北。从睢城那边过来,进西城往南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路线。
“难民?最近没听说北方有什么灾害啊?”
半雪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听说…是前年大旱…的”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半雪,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半雪一时不敢再说下去,他知道那场大旱对公子,对整个林府意味着什么……
“这两天,多注意府内动静。”
“小石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那些难民。”
如果真的是…他母亲会是什么反应?当初母亲出来时,已在狱中呆了近乎一年,整个人瘦骨嶙峋,又大病了一场。那时候,他与父亲根本就不敢再多提什么,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来只能不了了之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一大早就听半雪说母亲一整晚未归。
下午,小石头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公子,我在城里没有看见难民,北城那边城门管得很严,只准出不准进。”
他有些坐立不安,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他只有等,等下一步的消息。
直至第三天,小石头才传来消息说有一批难民进城了,官府在南城门口施粥赈灾。
西城这边更靠近北方,所以建筑不似盛都那边,亭台楼阁的,反而粗野大气。
他站在屋檐下,看见从北城通往南城的正街上有一排士兵,大概十步左右一人,各个腰间配刀,神情严肃。
那些难民走在那条围堵起来的道路上,缓缓地前进。他在外围,混在西城的百姓里面。
他们这一批大概有四五十人,衣衫褴褛,神情恍惚,一步步走向前方为他们划好的去处。
耳朵边都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里面的人走一步,外围的人跟着移一步,没有人大声说话。平常上街耳边都是吵闹的市井之声,这次整个街道上充满了古怪的安静。
他回头看他们,看见了他们眼中的警惕、不安和排斥。
他只能随着人流走,走到了南城门口,到了赈灾处,难民群里才稍微嘈杂起来。
他听见士兵在大声地训斥,“排队!排队!都给我排队!”
“敢聚众闹事的,别怪老娘手中的刀不长眼!”
“说你呢!奶奶的,听见没有!给我往后靠!”
有个妇人领了粥,蹲在地上喝完了,士兵已经走过来催促她放碗,赶紧出城时终于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人,我求求您,让我留在这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不可能!赶紧起来!走!”
“大人,您可怜可怜我!我家夫郎和孩子都饿死了,全家就剩我一个了!我保证不添乱!求您让我留下来吧!”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心思都在渐渐骚动起来,没有人不想活着,他们也想找个地方能落脚,不想再这样看不到尽头地日复一日。
“大人,求求您了!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求大人行行好啊…”
“我家孩子真的不能再走了,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