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抓住小八脚踝，她背上的冷汗滴答滴答地冒，恐惧地回过头，只见鹤发童颜的道士狞笑看她，手中握着一个琉璃瓶，瓶里是八十颗丹药。

道士晃了晃琉璃瓶。

“啊，呃……”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想失声尖叫，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密密麻麻的恐惧感如潮水般袭来，她的脚踝被紧紧禁锢在道士的手中，拼死蹬腿，想挣脱那两只枯老可怕的手。

“莫逃了，你一个乞丐，活着也没什么价值，还不如来助我修行。”道士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扬起左手狠地一劈。

咯啦。

痛！

右腿刺骨的痛！！！

“我都说了，让你别跑，死前还能少一点痛苦。”道士的手再一次扬起，眼看就要再一次劈下，她的右腿剧痛，害怕地闭上眼。就在闭眼的刹那，道士发出一声惨叫，“啊——”

小八皱紧眉头，一颗心猛跳，她试探性地抬起眼皮。

只见道士扑躺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在道士后面，是一个仅就了一件白色里衣的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的脸上像是笼着一团雾，叫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过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是他救了她？

他如松般地挺立着，衣襟微敞，露出一点好看的锁骨。他掌中灵力温厚而强大，深蓝色的，浮动着，像夜空中遥遥闪烁的星子。

这个人，是神仙吧……

才十一岁的小八，看呆了。

危险初逝，腿上的痛楚一阵阵袭来，钻心的剧痛愈来愈清晰，鲜血渗过衣料，一层一层漫出来。

她很有好感的少年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步履端方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头顶落下一个比山间泉水还清澈的声音：“骨头断了，无甚大碍，不要害怕，我带你去疗伤。”

小八挠了挠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还有点想掉眼泪。骨头断了也不算什么大碍吗？这人是不是脑壳有问题？别是个妖怪吧？

才刚没了一个坏道士，又来了一只妖怪，她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她合上自己的下巴，呆愣愣地看着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有一瞬间想要抗拒，但转念一想：世界上应该也不会有气质这么干净的妖怪吧……？于是点了点头。生怕他没看清，又大幅度用力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身子一轻，小八被他凌空抱起。一股香味悄悄钻进鼻腔，小八看着这只高挑强悍的“妖怪”，心里很震惊：这妖怪身上，咋还有一股浅淡的奶香味儿呢？

一丝一缕的奶香味又清明又澄澈，实在是很好闻，小八蹬鼻子上脸，使劲嗅他身上的气味。

等她停下的时候，已经被少年放在溪边一块顽石上。他蹲下来，不顾她受宠若惊的目光，把她那条沾满了血污泥渍的小脚搭在自己怀里，又扯了袖角一块好料子，浸在溪水里拿出来，一点一点擦干净她腿脚上的脏污。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么体贴地待她过。她呆呆地坐在顽石上，少年的掌心十分温暖，这种温柔，她从未体会过，像春晓绵绵细细的柳絮，像秋日天间散散卷卷的白云，像仲夏夜如水温和的月色。

“这是天绫，不要扯下来，也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它在你身上。从今往后，它可以保护你。”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根暗红色的绸带，从她的小腿开始往上绑，一直缠绕至右膝。绑好的一刹那，右腿突然不疼了。

少年搀着她的手，她试着走了两步。毫无痛楚。

她松开少年的手，又在芦苇荡中跑了两步，亦活动自如，毫无痛楚。

“我不疼啦，谢谢……”小八回过头，最后一个“你”字尚未说出口，视野里却仅余青.天.白.日一片，翠鸟扑棱棱从芦苇荡里飞走，再找不见那个仪态明秀的少年郎。

…………

小八坐在采花小院里，看着这截暗红色的天绫，莫名勾出了这一段心酸却又甜蜜的往事，眼角溢出一点清悦笑意。她甚至到现在还觉得，这条暗红色的天绫上，尚存留他掌心的温度。

眼看四年已去，她很想再见见那个好看的少年郎，可三界至大，找到一个她连容貌都记不清楚的人，哪是什么易事。

小八仔细检查了一下膝盖，觉得很奇怪。

明明摔倒的时候都感觉到自己破皮了，如何现在膝盖上，竟是毫发无损的呢？

白日里酉乾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先前并未细想，现在看见这根红绫以后再思量，他这个默不作声做好事还不留名的手法，当真像极了当年救过她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