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有人家
雨,不冷,但是疼,打到脸上像刀片刮似的。
雨,不下了,风好像大了,风里也好像有刀子。
天,刚才黑着,怎么又亮了,然后又黑了……
“嘿,你死了没?”一个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还有口气儿,没死啊你!”
好晃,想吐,头疼……
“呀!你别吐我身上!啊呀!咋还吐血了?”还是那个动静,咋咋呼呼的,却很渺远。
…………
感觉到身体底下热乎乎的时候,许无双终于睁开了眼睛,确认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而自己躺在烧热的炕上,头上虽不是瓦片却也用厚厚的茅草遮住了房顶,让生着火的房里更觉温暖。
“渴。”想说很多话,却不能用脑袋,脑袋一想事就疼,哪儿都混混沌沌的,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哎你活过来啦!你看看,钱一花到药立马就管用,前面那些便宜药都不行,你看一根人参下去,你立马活过来了!”昏迷中那个咋咋呼呼的很远的动静如今声如洪钟般响彻许无双耳边,她这才发现声音的主人正在火炉边往碗里倒水,然后大喇喇的走向她,扶起她的头给她吹一口喂一口。
这是一个团着发髻的女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好看但是带着山里人的粗糙。许无双刚一开始思考,脑袋就如裂开般疼,她痛吟一声,那女人忙将她放下,说:“你睡,接着睡,郎中说你且休息吧,知不知道你断崖下躺了多久?你也真会找地方摔,那地方不摔死也冻死了!还好我从那过。”那大姐叨叨着又去熬粥,边熬边自顾自的说话,许无双从她话里才知道自己肋骨断了三根,胳膊和腿都摔折了。她睡着之前想,如果好不了怎么办?岂不是就跟那谁一样了?那谁?她赫然一惊,一个跛腿的男人轮廓在脑子里,却忘了那是谁,一想,头又要裂开了!
两个月里,许无双就在日复一日的昏睡,醒来,头疼,接着昏睡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能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话总是不无道理,忽然有一天,当晨曦照耀大地,许无双就像前面十七年的每一日,在清晨的时候清醒过来,窗外此时已是结了冰花,外面白茫茫一片——下雪了!这三十多天许无双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第一次感到自己非常清醒。
“啊~~”一声哈欠在床那头响起,大姐懒洋洋的伸着胳膊起来,随意往床这头一瞥,“呀,你是不是饿了?”她以为像往常一样,许无双会在昏迷中醒来,吃过两口东西就又睡去。
“是你救了我?谢谢。”许无双撑坐起来,右臂还是有点痛,胸口一用力也是,但还好并没有很严重的痛感,凭经验,她问:“我是不是骨头折了?右胳膊,肋骨,还有左腿。”
“你是郎中?”大姐突然惊喜的看着她,“你能说话了?你好了?”
“我爹是猎户,我大概懂。”无双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月,你把一个年都睡过去了。”大姐很兴奋,爬到许无双身边详细说:“你虽然伤的重,但睡的时间也长,骨头没错位,都长对地方呢,前两天郎中来还说你要是脑袋差不多好了就可以下床练练,这都六十多天了,你这基础打的不错。”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是你救命恩人!叫我恩人!”金禧儿嘿嘿一笑,又皱起眉说:“啥叫为什么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受伤还不上前帮一把?我说你这脑袋真是不行,这么简单个道理还要问。”
“谢谢,我叫……我叫许……玉慈。”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两下之后,许无双只说出了她的字,先生在她及笄之日为她取得字成了她现在唯一愿意说出来的名字。
“好听,一听就是读书人给取的。”金禧儿感叹起来,她拉着无双的手拍着说:“我叫金禧儿!”
“禧儿姐。”许无双轻唤一声,并没有多少欣喜,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她心里泛滥,睡醒的迷蒙一过,痛苦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无双摇摇手,“我没事。”在费劲救了自己的人面前,她说不出口自己求死的心。
但金金禧儿并不知道无双的心事,一个人顾自说着话:“看见你我就想起我妹妹,当年我和我家那位私奔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那天遇见了你,就像看见她,她要是还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私奔?那姐夫呢?”许无双环顾四周,这个家里并不像有男人的样子。
金禧儿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他是猎户,下山卖毛皮的时候被抓去当兵了。”
金禧儿的脸上没任何表情,世道艰难,杳无音信和天人永别都已经令人麻木了,悲愤都成了奢侈的感情表达。
金禧儿将一碗粥递过来:“好几年前的事了,早都习惯了。我救了你挺好,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我一个人住山上你知道多冷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