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又半年。兴武二十三年夏。长安七月夜。
暑热消散,月色当空,万里无云,竟比宫灯还要明亮地照亮着整个皇城。
皇城西侧、鸿胪客馆北方的御史台内,一处衙邸办公处的明灯熄灭,身着青色常服的青年御史提着宫灯从府衙内出来,乘上回府的马车。
青年许是很累了,他推开木窗,半阖着眸,右手撑脸疲惫地靠在窗边。晚风迎面,吹乱他额边碎发,任清风带走闷热。皎洁月色下青年容颜如画,那顺着空气漂流的莹莹星光温柔落在俊脸上,拂过他精致紧实的下颚,亲吻那薄艳朱唇上的一点唇珠,撩拨着青年轻阖着的桃花眸子下的羽睫,星星点点,莹莹玉玉,他的白皙肌肤如星光一般好看。
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
马车出了朱雀门,慕风坐在车外,他尽量将车辆驾驶得平稳,好让自家郎君休息得舒服。
他心疼郎君:明明可以早点回府,郎君却坚持事无巨细,遇事必定亲力亲为,恪尽职守,除了休沐几乎每日都忙得这么晚。
长夜寂寥,街上除了巡街的金吾卫整齐的步伐声和更夫打更的声音,就只剩下楚府马车的车轮咕噜转的声音,大家都习惯了楚御史过了宵禁才回府的习惯。
蝉鸣声聒噪地阵阵响,自带催眠效果,听久了反而困倦。
慕风是楚家暗卫这一辈中实力最强悍的,对危险有着异常敏感且准确的直觉。
他甫一调转马头驶进这条长街时,一种诡异的危险感从内心窜出,他立即全身警惕,腿上肌肉紧绷,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绑着的长刀。
突然,车轮“咕咚”一声翻过一道矮墩,车厢上下晃动两下。下一刻寒光闪过,只听得骏马一声嘶鸣,它前腿受伤,匍匐倒地。
慕风立即勒马停车,门板“哐当”一下与地面相撞,动静不大,却也足以吵醒车内郎君。
楚辞云揉了揉太阳穴,温温润润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怎么了?”
“郎君小心!”
慕风的话刚落下,便有数不清的长箭从高处落下,如暴雨倾注,“咻咻”声起,慕风提刀做挡,有的箭射偏了插进门框,有的却直直射进车内。
“郎君!”慕风惊呼。
楚辞云眸色冷淡地看着擦脸而过射进车后窗的长箭,淡声:“我无事。”
慕风得以放心,他吹响暗哨,召集不远处护送的暗卫。暗卫们听到哨声纷纷向哨声位置聚集,而此时雨箭停止,一大帮黑衣人从墙檐跳下,向倾斜的马车攻去。
车外兵器声起起落落,甚至有的撞上了车板,马车摇摇晃晃。而车内的楚辞云像是察觉不到动静般,泰然自若地拔出那几根射进车内的羽箭,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他眸中闪过复杂神色:这些箭比普通箭支要粗重,而且形制不一,看起来不像是工艺发达的大齐境所产,最让人注目的是,箭身上都烙刻着月形图腾。
楚辞云在很久以前见过类似的箭。
那是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幽州战场上的、专属于北疆军队的箭支。
楚辞云眸色变凉,攥紧了手中箭,恰时有人持刀从车窗砍进来,青年微微抬眸,唇边勾起一抹冷漠的笑。
持刀者见没砍中目标,欲拔刀再补,而楚辞云手腕轻转,箭支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射向持刀者,精准地射穿那人心脏。
“噗——”血溅纱窗。
每每想起那次屠杀,楚辞云心中的恨意都要更深一层。他冷冷朝外吩咐:“慕风,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暗卫们很快赶到。而北疆人似是意外于楚辞云还有护卫,被打得连连败退,他们对视几眼,似要撤退。
可楚辞云怎么允许他们逃掉。
暗卫们手起刀落,刺客全部落网。
刺杀以失败告终。
楚辞云下车,走到被暗卫反扣双臂跪着的一人前,他微弯腰凑向这个面容粗犷、身材粗壮的异族男子,黑得像无底洞般的眼眸弯起笑意,他温和开口:“你是北疆哪支军队的啊?”
那男子本还一脸不惧地怒目视他,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瞬变,男子的大齐话拗口不正:“你,你该死。”
暗卫猛踢他一脚,“大胆!”
楚辞云眼眸挑了挑,他起身走到这群被压制的异族人中转悠,扬声:“我大齐与北疆当初签订的是二十年和平条约,约定这二十年间不起战事,友好往来,如今七年时间不到,你们竟敢行刺我朝官员,是要置这条约于何顾?又置这家国于何顾?难道是你们国君想与我大齐宣战,今日来下战书的!?”
他站在清一色的玄衣暗卫中,月色下青衣翩翩,身骨高挺却瘦薄,身姿匀称好看,犹如清俊挺拔的山松,任风吹拂更显坚韧。
在楚辞云抑扬顿挫、气势十足的逼问下,有一血气方刚的北疆人冒头而出,他义正词严:“你当年的罪恶我们绝不容忍,我们只是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