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书,一本本翻着,一字字寻着,从暮色到黎明,再到金乌西沉。端进来的饭凉了端走,再端来的也是原封未动。
韩翎几次都要将那些话脱口而出,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隔着一层林宛白,他忠义两全,最终,选择了林宛白。
月光再起,春风卷黄沙,揭开帘帐吹灭孤灯烛影。
傅暝伏在案上,长睫微微颤动,嘴角紧紧抿着,似是做了个噩梦。
那是莫念秋的梦,梦里,他又成了一个看客。
宜春阁里,也是初春萧索景象,绵绵春雨寒冷料峭,内室里阵阵的咳嗽声急促又凄凉,莫念秋躺在床榻上,两颊枯黄凹陷,双目无神,除了绝望翻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微微在动,急促地呼吸着,
“心澈,太子还没有来吗?”
心澈正端着药碗吹凉,那碗药浓苦异常,即使在梦里,傅暝的胃里都忍不住痉挛。
心澈垂着头,脑袋就像个无甚支撑的钟摆,来回摇晃着,“心涟又去含象阁催了,许是近日政事繁忙,太子得了空便会来看您。您先把药喝了吧,喝了会好受些。”
闻言,那双本就灰暗的双眸,连最后一点希冀都没有了。
日光斗转,春花已开,天色渐暖,莫念秋眼中似落入了桃花,傅暝终于来了,他一身绛紫色锦袍站在明间里,冷峻的身影似巍巍高山映在屏风上,等着太医诊脉结果。
太医诊脉完脉,只道,“太子妃乃忧思过重,邪风入体。再吃几服药便好了。”
傅暝淡淡应了声,隔着屏风,语气清冷无波,“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遂拔身而去,
带走了满院春色。
可,待到春花落尽,夏蝉啼鸣。她的病情却陡然加重,日日咳嗽,夜夜不断,终是咳出了一口黑血。
莫念秋忽得睁开了眼睛,黢黑的营帐里,如两颗夜明珠,闪着点点光亮。
她恍然坐起身来,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浸湿了中衣。心脏狂躁地跳动着,许久不做的噩梦因着装病药丸入肚卷土重来。
本以为再也不会旧事重演的的前世,如今又真真切切地一股脑翻进脑海里。
前世噩梦的结尾处,那个罪魁祸首之人的尸体早已在土下腐烂。
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同样惊醒的,还有伏案的傅暝,他目光沉戾,死死盯着营帐里一处细碎的光点,
这又是莫念秋的梦!
所以,莫念秋会因为肺痨而死?可他记得之前梦里,是被沈婉婉一碗毒汤毒死的。
袖中双拳紧攥,无论如何,他定要找到医治的办法,他不会让妻子有事。
莫念秋静静地抱着双膝,头深深埋在双膝里,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地捱到了天亮。
心澈从屏风外的榻子上醒过来,转进来伺候莫念秋起身,却见自家姑娘身体微颤地蜷缩着,“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白渊先生给的药丸让你哪里不舒服了?”
听见心澈温声细语的焦急,莫念秋抬起头来,半夜未睡,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是。我只是做了噩梦罢了。”
说着,勾唇一笑。
更显苍白惨淡。
心澈心里一揪,“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同我讲讲,也许会好受些。”
莫念秋淡淡摇摇头,莫说前世今生之说虚无缥缈,就算是心澈真信了,也只是徒增她的忧虑和惊恐,不如就让她安安生生等到一起离开的时候。
毕竟,这一世终究不一样了。
莫念秋起身稍作梳洗,林宛白过来同她一起吃了早膳,本想邀着莫念秋一同出门游玩,被莫念秋淡声拒绝了,她如今只想补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没有梦觉打扰,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正吃着新烤出的鲜嫩厚切牛肉,一股子呛人的苦味钻进了鼻腔,林宛白捏着鼻子,皱眉嫌弃着,“这是什么味啊!快端走。”
心澈将药碗远远放在营帐口,走过来为两人布菜,“这是宫人按照御医开的方子熬的药,刚刚送过来。”
她为莫念秋夹了块牛肉,见她吃得美味,早已看不出晨起的异样,稍稍安心,压低声音道,“总要做好样子的,姑娘,您看怎么处理?”
莫念秋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她已经吃好了,望着那碗浓糊糊、黑黢黢的汤汁,吩咐道,“端过来我看看。”
林宛白饭量大,还在大口大口吃着牛肉,听见她这话,双手捂着口鼻,似是要喝药的是她,
嘴里含糊不清,“赶紧倒掉就行了,还端过来做什么啊!”
莫念秋见她的模样,微微勾勾唇,起身道,“好好好,不端过来了,我过去瞧。”
汤汁足有半碗,黑得映不出影子,晃动之下碗沿挂着汤汁,闻着除了浓浓的苦与涩,还有淡淡的甜丝。
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凑到嘴边浅尝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