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因为临近海边，雍城的土地资源并不算十分充足。所以近年来，市政府都铆足了劲开发住宅楼，似乎对城市新进人口的数量胸有成竹。

湾头区是雍城新成立的新区，开车距离市中心大概两个小时。这里以环境好、风景优美闻名。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住宅区摩肩接踵，房子的性价比高。

何韵此前在自家楼下的中介瞄到过湾头区的房价，还曾感叹这才是宜居的第一选择。只不过，身为打工人的她只靠自己这一点工资依然还是买不起罢了。

当然，有这样感慨的不止她一人。

如果说，何韵觉得楼房太高有些压抑，那么摄像卢一天望着面前的高楼只有满眼羡慕。

卢一天是北方人，来雍城上班的时间跟何韵进台里的时间差不多。听说因为本地房价太高，他已经谈崩了好几个女朋友。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到见过家长的地步，差一点连酒席都订好了。

“湾头区，或许我努力一把还能买上房子。”卢一天信誓坦坦地说，“等今天采访结束了，我就去中介问问看。大不了每天起早一点开车上班。”

何韵听得直摇头：“可别，来回通勤四小时。一般人可坚持不下来。”

说话间，车子开进了小区。

这是湾头为数不多的拆迁小区，住着的几乎都是原本湾头村里的土著。因为天热，小区里面的凉亭里、树荫下三三两两地坐着摇着扇子，推着婴儿车的老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爆料的老夫妇俩家住18楼，这是许多人都不喜欢的楼层，因为听上去并不太吉利。但，如果是抽签分到的房子，似乎也没有办法。

电梯上升得很快，这是两梯四户的户型，何韵很快找到了老夫妇家的门牌号，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内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何韵隔着猫眼感受到了对方的凝视，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不适感。防盗门打开后，一个七十左右的男性老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眉间刻着一个深深的“川”字，嘴角的八字纹也深不见底，看上去并不好相与。

老人看到卢一天扛着的摄像机，硬是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是记者同志吗？我就是写信爆料的陈事，你们快请进。”

何韵和卢一天默契地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鞋套，她隐约瞥见，陈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陈事老夫妇俩所住的户型并不算大，除去公摊面积，算上赠送的阳台统共也就七十个平方不到，两位老人日常生活居住绰绰有余。拆迁房都是简装，老两口因养老的缘故，考虑得更细致些，在小区里摆摊的十多家建材装修公司对比，终于敲定了一家进行室内装修。

上周，房子装修完毕，陈事夫妇俩却不满意不肯付尾款了。

卢一天打开摄像机，陈事对着镜头声泪俱下。

“你们看看，这电视背景墙的颜色和地板不搭配不说，连这个材料都是给我们用的最差的。我们付了三千块定金啊……他们还说如果不满意就干脆给我们全部拆了，定金也退给我们。我们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只不过想要一个温馨的家颐养天年，这很难吗……”

陈事用力掰扯着背景墙的墙纸，奈何贴得太牢固，他扯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他只好重新回到颜色的主旨上，何韵本想等他安静下来问他几个问题，但是他不是哭就是骂，听他一番闹腾，何韵整个人也有点浮躁起来。

好不容易陈事安静下来，门铃却又响了。

陈事浑浊的眼珠闪出精明的光，灵活地蹿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几名穿着制服的市场监管执法人员和几个便装男子。

陈事见状，嗓门又大了一个分贝：“现在工商局的人和装修公司的人都到了，来，电视台的记者同志，你们来做个见证，一起来给我评评理。”

见到何韵他们在场，几名执法人员有些惊讶。他们互相交头接耳地低语几句，其中一名稍稍年长些的男子出面询问道：“两位好，我们是雍城市场监管局投诉举报中心的。不知你们是哪里的媒体？”

“雍城新闻中心，何韵。”何韵伸出手轻握了一下，“同事卢一天。”

“本地媒体就好，好商量。”年长男子笑起来，“我是投诉举报中心主任沈付。”

调解正式开始。

只不过，人心里一旦有了主意，就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陈事夫妇俩就是如此。他们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想付剩下的装修费，于是重复之前在摄像机前的“表演”，一个劲儿地给众人展示他们家的装修有多么糟心。甚至，何韵能够感觉到老人激动的口水飞溅在她的手背上。

何韵默默地在卢一天的后背衬衫上把口水擦掉，悄悄地把话筒关闭了。

没有意外，调解以陈事的胜利而告终。

装修公司不仅免去了他们剩下的装修费用，连之前的定金也一并退回。而作为条件，陈事将此前签订的装修合同交与公司，此后家里出现的任何状况再跟他们无关，就当公司没给他们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