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如今的许宅是许终淮回到上海以后,在许家老宅子的基础上重新修葺的。
这处宅院说起来历史已久,也有将近百岁。许家若是没有十几年前的灭顶之灾,如今必然也算是上海名声甚望的门第。
因此许宅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在许终淮的记忆之中,自家宅院虽不至奢靡,但也齐整宽阔。进宅门,朱墙碧瓦,琉璃珐琅,青石板铺得平整,朱漆檐高翘翩飞。
前院是许家的会客厅,足有数间,那时沪上轮船货运局还是许家的,海运事务向来繁多,前来商榷之人自然也多。
四方偌大的中庭后面是主屋和父亲的大书房,一应都是中式布置,石青漆几案,以及一色大红的绫缎椅垫和窗帘。
他记得,偏房佛堂里有一尊羊脂玉雕的观音像,母亲供得高高的,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保佑许家年岁无虞,福祚绵长。
他并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听父亲说他们去得很早。与父亲母亲一同到宗祠上香磕头时,父亲会给他讲一些过去的事,他便记下,原来许家世代书香,多入朝为官,唯到许谨行和许谨苓这一代才开始经商,做起了实业。
姑姑虽然远嫁了徽商大户沈家,但逢年过节也会带着姑父和小表妹回来探亲,在许宅住上几日。
但这一切再回想起来,究竟是太过遥远。
许终淮将与父母住过用过的主屋和大书房等等都保留了下来。他按照小时候的记忆购置了许多相似的家具,又尽量与曾经摆放一致,自己却并没有住进去。
他把前院的一排会客厅拆了,又在这个位置上缩小了中庭的占地,起了一座二层小楼,占满进入宅院大门后的视野,将后面的一切尽数遮挡。
他平日的起居生活就在这座新建的小楼里。小楼整体外观中西结合,沿用了一些古色古香的朱漆飞甍,但门窗等等和内里家具布置大多是西式最新的,一应俱全,又加了不少中国摆设。客厅会客室和厨房在一楼,二楼除了主卧和书房之外还多留了两间客房。
后院的屋子没有动,小时候是给仆从们住的,如今同样也用不上。许终淮命人在小楼旁新修了几间屋子,给三位雇来的管事白日歇脚用。
他请了一位许家曾经的旧相识伯伯做管家,又雇了两位阿姨轮流烹饪打扫,外加定期收拾中庭后的旧屋。所有人都只需白天来做事,晚上这宅院里便只有许终淮一个人。
有司令部的人日夜在宅子周围换岗,安全问题自是不必担心。
初夏的清晨凉爽可人,许终淮习惯早起,往常都会起床后下楼在前院侍弄一番他养的花草,绿植赏心悦目,能叫人从早晨开始就心情愉悦。
今早的他却懒洋洋地瘫在书房露台上的躺椅中,身上盖了一块鹅绒毯子,双目微阖,一动不动。
微风拂过露台上的几盆草木,枝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偶有几声鸟鸣,更显寂静。
昨日事多,牵扯复杂,他竟觉得有些疲累。丽都出了命案一事,今天一早便上了报纸,连来做早饭的王妈都顺带跟他提了一嘴,想来此事已经成为上海早间沸沸扬扬的谈资。
忽然闻得楼下有人同管家说话,他一听声音便知了来人是谁。
他的祁副官果真是兢兢业业,勤奋无比。
噔噔噔的上楼声越来越大,许终淮在脑子里掐算着祁颂霖的位置。
“司令!”
祁颂霖未喊报告就开门进了书房,直奔露台。
“你倒是知道我在这儿缩着。”许终淮抬眼看了看他,来人一身军装却未束腰带,“祁副官衣冠不整啊,受忙了。”
“司令你快看。”祁颂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许终淮接过,先是尸体检验的报告,正写着他心心念念的迷烟。
“被箭刺中心脏者鼻腔和肺部有吸入迷烟,另一位死者除喉间的致命伤外,没有其他受伤处。”
他翻过这页,便是两名死者的身份资料,还有对现场凶手逃出的窗口进行搜查后的结果。他仔细搜寻到想要的信息后,剩下其余的内容便没有再看。
“司令,被箭刺的那名舞女,是山东人氏。”祁颂霖皱了皱眉,他方才来的路上已将资料阅完,注意到了这一点。
山东人氏......许终淮唇角微挑,正是隶属直系的省地。
也许此人的身份信息可能会存在故意造假的情况,但结合此次凶案的整个过程,想来应该是孙怀芝早些时候在上海布置的一颗不太重要的棋子罢了,因此连身份都未有改动,只是抹去了其效力于直系军阀的关键信息。
百乐门的行动失败后,直系派来的人急于抓住昨日他前往丽都的机会,不得已才派出了此人,大约是想要趁他与舞女跳交际舞时,用藏在鬓发中的刀片对他下手。
她昨日在休息室化妆准备,要完成刺杀皖系军阀首领的任务,却不慎被一名突然闯入的舞女撞见,未免去提前暴露,只得痛下杀手。可惜此人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