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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沿街缓行,夜晚时分,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亮起灯,化为黑夜里闪闪发光的背景。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车灯像呼吸一般明灭,扫过工藤新一和灰原哀的身侧,照亮他的灰色大衣,又照亮她的。工藤这才发现他们穿的外套颜色一致,一个不期而会的巧合。
灰原哀单肩背着书包,另一只手提着蛋糕盒,步伐不疾不徐,可以恰如其分地跟上他。工藤双手插兜,走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无所事事。倒不是他不想表现绅士风度,方才过马路时,工藤曾提出要帮她拿东西,被礼貌地谢绝了。
“灰原,”享受着夜晚寒冷的微风,他侧过脸,“你家住在哪里?”
“住址么?”少女抬头看他,像是完全省去评估风险的步骤,很信任的样子,“米花町二丁目22番地。”
“是吗,那还不算太远。”工藤下意识回答道。路灯的阴影从他们身前洒下,落到身后,灰原口中的地名令他莫名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哪。米花町二丁目22番地……米花町……他默念着他们的目的地,又在突然之间顿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灰原哀:“等一等,灰原,你说你住在米花町二丁目22番地?”
“嗯,怎么啦?”
工藤新一狐疑地看向她:“你家的建筑是不是一栋白色的圆形房子?”
灰原哀微微睁大眼睛:“准确说是椭圆形啦……不过,你怎么知道?”
工藤探究地看向她的眼底。他们刚刚走到一条街边,绿灯转红,灰原哀没有看路,被他抓着大衣帽子拽回了身边。少女吐了吐舌头,神色却平静又坦然,纵使工藤思考过这是否是一个恶作剧,也并未在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戏谑神态。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工藤优作置办这套房产作为他们在东京的居所,是在近三十年以前,工藤新一就在那里居住和长大,直到十七岁出国深造。而这个从读音上与“贝克街221B”相近的宅邸也不负其所有者的期望,陪伴着新一先后成为平成与令和的福尔摩斯,延续一段又一段推理和正义的传奇。他从纽约回国时曾想过要不要搬回家住,然而想到大宅需要有人打理,警视厅的工作又十分繁重,难以抽身,因此索性在港区租了有管家的公寓,免去了打扫的麻烦。
阿笠广志是工藤优作的老友,也是工藤一家人的邻居。工藤新一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去阿笠宅敲门,而阿笠博士总会笑眯眯地将他迎入房间,向他展示自己最新的发明,而彼时尚且幼小的新一也总能第一时间领会他的意思。阿笠从东京工业大学工学系博士毕业后便一直独居,阿笠宅不仅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的工作室,“天才发明家”的名号即使是在东京也小有名气。
只是……
“灰原,你今年多大?”
少女眨眨眼:“十五岁。”
意料之中的回答,只是与阿笠博士的年龄对不上,工藤新一微微皱起了眉。
“那你认不认识……阿笠广志?”
灰原哀大概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动摇和质疑,轻轻地笑了起来。
“当然啦,原来你认识他呀,”她说道,“阿笠博士是我的父亲。”
他不觉顿住脚步:“你是他的女儿?”
灰原哀点点头,工藤新一在心里算着他们的年龄差。他出国时,博士刚过完五十二岁的生日——即使在那之后火速结婚生子,短短七年的时间里也不会养出这么大的孩子吧?但转瞬之间他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阿笠博士在他出国后和一位前夫姓“灰原”的女子结婚,灰原哀是他的继女,虽然现在和阿笠博士一起生活,却由于某种原因并未改姓。
然而这个推理也有不合理之处。以优作、新一和阿笠的关系,既然阿笠博士选择结婚,怎么可能会根本不通知他们呢?虽然那几年工藤新一由于求学的原因从未回过东京,优作却经常因为签售会的原因回到日本,既然老朋友的联系都还在,阿笠博士绝不会对他们淡漠到这种程度。
他快走几步,追上前方正不紧不慢走着的灰原哀:“灰原,你妈妈今天在家吗?”
思前想后,工藤新一还是选择了可能性更大的第二种推理,然而他的话语刚刚出口,却看到少女的嘴角微微下沉,目光也垂了下来。
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或者是最可能的……家人去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大咧咧脱口而出的话就很不合适了。灰原哀的悲伤并不明显,工藤新一却可以敏锐地感觉到,也因此产生了些许自责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少女的肩膀。对方像受到什么触动一般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哀伤的微笑来。
“妈妈她……”
话未说完,却被工藤新一用目光打断,路灯的光从他头顶上方洒下来,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柔软而悲悯,他用手抓着灰原哀的肩膀:“灰原,我并不清楚你经历过什么,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的。”
真体贴啊,工藤新一。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