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9)
极了。
“……可以关一下灯吗?”
“啪”一声,两人眼前短暂性地陷入了黑暗,落地窗外面的路灯灯光照进来,又是一片晦暗。
这样将明未明的光最好,可以让对方看不清她,也能尽量把自己剥离出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述。
周嗣白没有坐在她对面,而是站到了窗前,目光看向窗外。
不会有人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他下意识想去摸一支烟。
已经很久没抽了,整个办公室也找不到半支,最终只是在口袋里攥紧了拳头,定了定心神。
从背影看,他只是安静地立在那。
原来就发生在他遇见她不久之后。
赵知陵也没想到她平静地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
三言两语讲完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刻意略掉了许多细节。
周嗣白终于转过身来,第一句话却是,“冷吗?”
夜色深重,气温跟着下降,她没穿外套,只是一件薄薄的毛衣。
他从柜子里拿出外套,走近,披在她身上。
这一次她没有躲。
赵知陵外婆家在参横街星移巷尾,房子是老房子,前不久翻修了,辟了块地用来种菜和花,二月份,院子里的山茶花开得正好。
她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心情舒畅了许多。
许殊元说,谭璐已经把事情告诉了父母。
“他们……怎么说?”
谭璐家是双职工家庭,家庭条件是优越的,有了谭璐妹妹之后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他们也以为是高考压力导致,并没有多问。
任何父母听到自己的孩子讲述这种事,心绪都是极为复杂的,有犹豫,怀疑,息事宁人,或许最后才是心疼,这其中牵扯到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大人们永远理性思考。
谭璐的父母也不例外,但也没懦弱到想息事宁人的地步,他们想先看看崔康华的态度,最好能终止在诉前调解阶段。
“周律师,你看……”
“如果选择起诉,崔康华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相应地,谭小姐也必须要在庭上一遍遍地复述那段受害经历……”
包括那段视频也会被当做证据在庭上播放。
言下之意这对谭璐来说又是一轮新的伤害,甚至会因此遭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来说,她背负的可以说是沉重。
不得不承认,在自诩高度发达文明的当代社会,相当一部分人对待这类案件的受害者依然戴着有色眼镜。
周嗣白很想说,告吧,他有信心让法院定他的罪。
但选择权不在他。
“周律师,我想告。”
谭璐沉默了很久,说出了这句话,她之前觉得是错在自己的忍让,现在她不在乎了,就像赵知陵对她说的“她在等一个愿意拉她一把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只要能让崔康华付出代价。
谭璐的父母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妈妈开了口:“那就告吧,周律师,请……务必要胜诉。”
这位母亲的眼眶有点发红,已经错过太多了,告赢——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她有些慰藉的事。
她女儿遭的罪必须要有人来偿还。
许殊元终于交出了那个如烙铁一般烫了她很久的U盘,也就意味着将姑姑的招牌砸了。
她却感到胸口一阵轻松。
周嗣白走到复印间,看见她守着复印机发呆。
“周律师好。”
她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
同是g城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周嗣白算是她的学长。
U盘交到他的手里才是归宿。
周嗣白随口问过关于她怎么想到采集证据,她把那晚的事又说了一遍。
教室虽然安装了隔音棉,效果并不是很好,何况她是站在门前,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喊到一半的女声,就像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随之而来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崔康华的声音……
她明显感觉周嗣白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这次他如愿从口袋里掏出了烟,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点燃,烟头在夜风吹拂下明明灭灭,在尼古丁效用下,他逼迫自己不再去消化许殊元的话。
是他没听到的许多细节。
一支烟将尽,他觉得还不够。
实习律师来找他看法律文书,整个律所转了一圈没找到,在门外走廊看见了,看到那个背影,忽然不敢喊了。
夜色下,他的衬衣依然挺阔,只是双手撑住窗台,低下了头,吐出一阵烟雾,仿佛是一声叹息,随着风吹进了走廊,指尖的烟灰慢慢滴落在他手背上。
实习律师站在原地看了好久,周律师就那样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