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发现有一行刻字——东方已白。
而她的则刻着——月落参横。
“好看吗?”她见他反复摩挲自己的手指,笑盈盈问道。
周嗣白握着她的手不放,微微低头,吻在她右手无名指一节指骨上,
“好看。”
他嗓音沉沉的,凑得越来越近,一手撑扶在她座椅背上,头一偏,一低,吻了下去。
戴了戒指的手被他调整到十指相扣,掌心微汗也不愿松开,他亲的忘了情,气息缠绵间,前方传来一声鸣笛,车灯一闪而灭。
她把脸往他怀里一藏:“有人……”。
露出的半截脖颈都泛着红。
“那就把脸藏好了,我们回家。”
那玉触手生温,但刚接触到身体还是有些凉意,搂着他脖子的手微微颤着。他今夜有些情难自控的意思,重重吻着她,力道也失了控,在她颈间深深喘息。
平日里他总是出口成章,一句话甚少有停顿的地方,只有在这种时候说出口的话才断断续续,贴着她耳后,几近气声:“……喜欢我吗?”
像是喝醉后的喃喃自语。
男人通常在这种时候都会说些不切实际的诺言,而他是在反向求证。
她很少会思考到他年龄的问题,就在他问出这句话时,才恍然意识到他已经三十岁了。
“你总说……我明明……有更好的人选,可我……只有一个标准——只要她是赵知陵。”
昏暗的光照下,她的眼睛泛起一层水雾,鼻头泛红。他伸手替她揩泪,“别哭……”。
可他眼底分明也有了湿意。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醒来时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她身上却清清爽爽,是新换上的睡衣,她刚一翻身,他就醒了。
“才五点多,怎么醒了?”周嗣白胳膊一收力,把人揽到怀里。
她拿起遥控,打开了那层厚厚的遮光帘,才看见微明的天光,牵起他右手,“看,现在就是——东方既白,月落参横。”
晨间天色微明,可仍给人一种身处梦境的晦暗感,晨晦之后,天光乍破,是梦破过后的真实感。
她从前很少在这个时刻醒过来,此时窗外暗紫色的天却让她异常心安,她知道,天快亮了。
“有什么出处吗?”周嗣白微微撑起身子,让她靠着。
“《龙城录》有个故事,讲赵师雄醉憩梅花下,梦见了梅花仙子,笑歌戏舞,醒来时,东方已白,月落参横。”初读时便觉得是唐传奇中颇具浪漫色彩的小故事。
隔纱帘望去,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伸手轻轻挠着她下巴,没一会儿,怀里人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里雨声大作,电闪雷鸣,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愣愣出神,就像是她第一次来这里避雨。
而他靠在沙发上看书,或者说,透过书看她,她常常喜欢一个人神游,早在她大学上课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反正她自己会跑过来,钻到他怀里,像小猫一样,问道:“看的什么书?”
他竟答不上来。
满是字的书页朦朦胧胧,看不清一个字,只有她望过来的眼神是清明的。
他一页一页翻看着,突然瞥见自己和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似是晨间烟岚出岫。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无关红楼,这一句拿来形容此时此刻倒也不为过。
梦里,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醒来后,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抱她,只有这样才感到真实。
他们之间很少说“爱”,这个字负担感太重,仿佛不掏心掏肺就不配称之为爱,“喜欢”就足够了,足够简单,足够快乐,在有限的人世里永远地追随她,就像是冥冥中注定好的。
“阿陵,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
她在梦里还不忘回答,唇齿间的气息刚好吹拂在他心口。
而他的心猝不及防地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