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满书
“怎么事情都落幕了,你还闷闷不乐的。”
茶摊前,桃夭焦躁地一杯接一杯喝着茶,瞟眼一遍遍瞧着白纱斗笠下微微露出半张脸的陈宁。
陈宁不语只是将鬓间碎发拂在耳后,垂眼看着手中举起的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如舟荡于碧波,手一顿,又将茶杯重重放下。
“无事……”陈宁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飘忽。
“还说没事?”桃夭跳脚,站起身,却忽地瞥见一个人影,转过头,柳叶眉紧锁,盯着门口那个人。
“怎么了……”陈宁抬头看着桃夭,顺眼望去。
熟悉的人穿着粗布衣站在不远处正怔怔地瞧着这边。
陈宁不动声色伸出手,扯下了那角白纱。
桃夭抱拳,笑吟吟看着那人:“哟,百里兄弟,好巧好巧。”
百里川满是疲态,眼圈乌青,垂着手,蹒跚着脚步一步步挪了过来,“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特意?百里兄有什么急事吗……”桃夭不解的扣了扣后脑勺,但手上还是麻利的倒了一杯茶,“请坐,慢慢喝。”
“不用……我不喝。”
百里川苍白的手推开了满满的茶杯,茶水晃荡,洒落手上,滴落桌上。
百里川迟疑着,拘谨着坐了下来。
桃夭看着百里川的样子,担忧道:“百里兄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怎么……许久不见……竟如此憔悴……”
百里川不答,手中渐渐握着拳,眼里的光逐渐凝聚,猛地转头望着一旁带着斗笠的陈宁,语出惊人:“我知道,你是太子陈宁。”
“嗯。”
清脆的声音从白纱下响起,陈宁索性掀开了一角白纱,杏眼微抬,不动声色瞧着百里川。
一席布衣的百里川忽然松开了拳头,手心一圈泛紫,“……我想……求你……救救我弟弟……”
“为何?”陈宁的声音淡淡的。
百里川沉默了,盯着眼前桌上的茶水和一片濡湿的茶叶,良久,垂下眼。
“昨日……我偶然路过家父书房……我听见……他们打算……以我弟弟之死来引起人心惶惶……将罪则栽赃于皇家……”
陈宁轻笑,玉手轻轻抬起,悠然的抿了一口茶,“呵,天真的想法,不足为惧。”
“还有……”百里川迟疑着,艰难的张开口,声音嘶哑,垂下疲惫的眼眸,咬着唇,又攥紧了拳头,欲语还休。
“且说来听听。”陈宁依旧淡定地喝着茶,似乎并不意外。
“家父……已经……招兵买马……想于今年冬日与北狼族里应外合……攻打我陌江……”
百里川深吸一口,闭上眼,一滴泪滑过,倒吸一口气,哽咽着说出这句话,说完最后一字,却释怀般猝然松开了拳头。
陈宁轻轻放下了白纱,“嗯。这想法倒是出乎意料。不过,百里安山的不轨之心我倒并不意外。”
桃夭拧眉,颤抖的手捏紧了茶杯,青筋若隐若现,“百里安山是不是东西?虎毒不食子!”
噼啪一声,茶盏碎了,碎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混着茶水淌了一桌。
白纱下的细眉微微蹙起,陈宁紧盯着那个茶杯,悠悠叹道:“茶杯钱你自己赔。”
桃夭横眉立目咬牙切齿:“我恨不得这个茶杯就是百里安山,赔得倾家荡产,我也要一人捏上他一百个!”
闻言,白纱下的细眉无奈的微微抬了抬。
“殿下……我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救救百里季……求求您……我知道,他贪玩过度……甚至有些顽劣……但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他只是……”
一声轻笑,陈宁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正好打断了他,“我怎知你所言真假?好一个贪玩过度。你可记得那日集市惊马?”
一字一句,句句扎心。
垂下眼眸,百里川悠悠吐出一口气,一行眼泪缓缓留下,他张了张嘴,他满腔悲怆,他说。
“我……愿以死证真假。”
“百里家中,不乏死士。”
喝掉最后一口茶,陈宁站起身压低了斗笠欲离开。
“殿下!”
百里川急忙抬眼,喊着她。
白纱微动,陈宁只留下一句话。
“多谢今日警言。”
就连身边沉默擦着桌子的桃夭也站起,放下几枚银子,咋咋呼呼跟随陈宁离去。
留着空落落的桌子和一桌陶瓷碎片。
百里川深深埋下头,汹涌的眼泪滑过乌青的眼下,最后捏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站起身也离去。
桃夭寸步不离跟在一身白衣的陈宁身后,试探着:“我怎么感觉他说的不像假话?”
“大抵……确实不假。”
“那你为何?”桃夭的脚步顿了顿,看着渐远的陈宁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