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雨玄冥
欲坠。
眼角忽显青衣飘飘。
大抵是错觉吧……陈宁怎会……但……如果……
强撑着眼皮,抱着一丝希望的桃夭缓缓转过头。
不是幻觉。
是陈宁。
依旧是那竹青色的衣袍。
恍然出现在桃夭身旁的陈宁理了理衣袍,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磕的石头一声闷声。
陈宁挺直了背脊,昂起胸膛,抬起头颅,清冷的目光瞧着前方。
她不卑不亢。
她一身傲骨。
她与我并肩,但从始至终,她都不曾看我一眼……
桃夭忽地笑了笑,苦涩的扯起嘴角,转过头瞧着那扇门,昏昏沉沉的脑袋一霎豁然开朗,难得清明。
桃夭挺起了胸膛,目视着前方。
若大的天幕下,细雪飘飘。
深深的红墙中,幽暗殿前。
两个身影就这样并肩而跪。
他们铮铮傲骨,如寒梅,于天地一白,悄然绽放。
天地间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了。
无声,无风,只有雪簌簌。
“吱呀”
殿门轻启打破了这一画卷。
陈非阳立在门缝后,沉着脸瞧着陈宁头上的细雪,目光下移,陈宁那双如墨的黑眸依旧看着她的前方,没有看自己。
幽幽叹息,陈非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有些苍老的手将手中的斗篷展开抖了抖,陈非阳将它裹在陈宁身上。
系紧斗篷的带子,陈非阳忽地弯下腰,将陈宁紧紧拥入怀中。
将半白发的头靠在陈宁肩头,他低低哭泣。
桃夭偏过头看着这一幕不禁泪眼朦胧,但,陈宁依旧一动不动。
“答应朕……活着回来……”
陈非阳的声音嘶哑又疲惫。
沉默半晌,陈宁张了张嘴,似乎些许为难。
“父皇……恕儿臣……”
“不要说!不准!”
陈非阳急急忙忙吼了出来打断了陈宁的话,他埋着头,肩膀颤抖,声音哽咽。
“不要说……骗朕的也好……哄朕的也罢……答应朕……答应爹……”
陈宁垂下眼眸,伸出手抱上了陈非阳,这个,从未触碰过的爹爹,遥不可及的父皇。
她轻轻拍着陈非阳的背,声音柔和,轻哄着。
“……好……宁儿答应您……宁儿答应爹爹……宁儿……活着回来……”
陈非阳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扶起陈宁,伸出手拍掉她头上的细雪,满眼眷恋。
“打算什么时候走。”
陈宁望着陈非阳的脸,突然有些不舍。
陈宁撇开脸,不敢看陈非阳。
“明日。”
闻言,陈非阳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放在陈宁的肩头,垂下眼眸,点着头。
“好……好……一路平安……”
雪,似乎停了。
一生黑衣立于琼楼玉宇,陈宁站在楼顶,环望整个京城,杏眼轻轻合上。
一街一角,一楼一台,一屋一檐,世人一颤一笑皆已烂熟于心。
是心心念,是夜夜梦。
亦然是一生所愿。
亦是执念,亦是守护。
缓缓睁眼,陈宁转过身看着南方。
风动,青丝散于月光中。
深深凝望着那红墙。陈宁只得一声叹。
叹命运,叹前尘,唯不叹今生。
无怨无悔。
叹息悠悠,随风飘散,无人听闻。
楼上狂风呜咽,空响。
今夜的京城,无比寂静,空无一人。
转眼间,夜幕更加深沉。
山头尤见繁星。
陈宁独自一人坐于严竹的坟茔前。
她从怀中拿出瓷瓶和两只酒盏。
一盏放于坟前,一盏握于手心。
拔掉木塞,细长的瓷瓶微微倾斜,晶莹的液体倒入酒杯,酒香四溢。
玉手轻捻,一杯一饮而尽。
拿起另盏,一杯洒落泥间。
一声轻笑,柔和。
酒窝若隐若现。
“回想起那么多年来,我们还从未一起饮上一杯。”
“今夜,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
放下酒杯。
陈宁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
是那夜不知谁放于她窗边桌上的。
是严竹,走前留给她的……最后的想念……
打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展开,依旧是熟悉的苍劲的笔风。
借着星光,陈宁将纸举国头顶,光微微穿透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