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严
见他眼眸沉沉,神色却已不似最初的幽暗,他道:“先将他们关上一夜,明早再将他们放了,念在往日的情分……赏银一百两。”
那士兵摸不着头脑,只连声应答,许长弋又道:“去备轿子来。”
士兵应着出去,不多时便已备妥,许长弋便领着陈枝坐了轿,一径回到冯知县替他准备的别院。
夜已深,别院里却灯盏通明,将院中各色景致照耀得光彩生华。花圃内栽植的鹅黄色迎春,在细雨中娇嫩柔弱,也开得甚是灿烂。
许长弋带她进了厢房,又安排了几个奴婢来伺候。
见她面色不安,便握住了她的双手安慰:“不必忧心,你只管在这里放心安住。”
她犹豫着点头,心里始终不太适应。
身旁的三个丫鬟皆是一等一的模样,性情又温和,话语里也让人挑不出错,又生得一双巧手,帮她绾发、梳妆,且不多言一句,是何等的守礼本分。
这还只是一个知县的别院,便有这样的大的排场,连奴婢们的规矩礼仪,都很是齐全。
陈枝不敢想象,及至去了京,进了义勇侯府,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想必,只有更严的规矩,更冗杂的流程。
这夜,虽然是睡在锦绣帐里,鸳鸯枕上,陈枝依然不得好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熬到天微微亮,便起了。
只是,她才支起身子,早有丫鬟听见动静,端了铜盆、竹盐、锦帕等洗漱用品进来,见她不太会用,也十分耐心地教了她,脸上并无丝毫不敬。
洗漱完,陈枝脸颊微微红了,再想不到,做个贵族女子会有这般繁琐的讲究。
丫鬟又替她挑了一身石榴红绮罗裙,裙角镶嵌着亮闪的珊瑚珠,陈枝只觉过于华丽,忙将自己的小包袱取出,拿出许长弋曾送她的衣衫便道:“我穿这个就好了。”
见她执意如此,丫鬟也就伺候她穿了。
许长弋正来寻她,见她穿了往昔他送的衣裳,心中一喜,却又一酸。
那衣衫早已褪色,料子也有些皱巴巴了。
“你是如何服侍姑娘的?怎么让她穿了这样的衣裳?”
他面色转冷,径直朝丫鬟发作,陈枝解释是自己要穿的,他也不肯作罢,只担心这些下人会瞧不起陈枝,暗自不尊重她,便将那丫鬟罚了出去。
其余两个丫鬟皆簌簌发抖,不住求饶,陈枝想不到事情会闹这样大,也想不到许长弋心胸如此狭窄,脸上也不由露了丝怒色:“你不必罚她们,我去换衣裳便是!”
陈枝换上那身石榴红长裙,秀眉却微微蹙起,她只当许长弋过于苛责,又想,也许他是嫌弃她穷酸?
这般思来想去,一顿早饭也没尝出什么味道,许长弋再跟她说话,她也不甚搭理。
拂退众人后,许长弋软声对她道:“阿姊,不是我心肠硬,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丝毫轻视。”
她面上似覆了一层寒霜,只抿着唇不说话,他继续道:“你往后若是进了侯府,那些下人这般待你,我是绝不允许的。”
见她依然沉默,他紧紧握了她的手,“阿姊,别跟我置气。”
陈枝并不想跟他闹僵,只是,她此时不能理解,为何只因一件小事,便将人逐走?
她只用她市井的经验来判断,这并不合理,也不合情。
“阿鸢,我不是跟你置气,我只是觉得,不该如此严苛待人。我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就是跟刚才那丫鬟比起来,也不如她出色,这不是什么大错,何必严惩?”
“你只知你的道理,可我也有我的道理,你又知道吗?”
陈枝问:“什么道理?你不过是想立威,如此而已!”
许长弋哑然失笑:“阿姊,我若是想立威,也是为你立威。我这般待你,明眼人自然该以敬我的方式敬你,那衣衫虽是我送的,终究已经旧了,丫鬟不阻止,分明是想让你丢脸。”
“可我并不觉得丢脸,还是说,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陈枝的眼眸很亮,似深夜里透亮的星,顷刻间便照见了人心里所有的恶。
她叹了口气,“阿鸢,你现在总该知道,我的身份是不能匹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