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锁(一)
他准备的书房里,握着阔别已久的刨子,一滴清泪垂下,晕染了宣纸。
恍如隔世的感觉,竟让他也觉得这些是一种恩赐,却忘了这一切都不是他该经受的,他本来什么也没做错。
提起笔,他脑海中一幅恢弘的画卷铺展开来——那将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木制宫殿。
这天起,他便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一刻停歇。
什么样的布局,既奢华大气,又便于朝拜、居住?什么样的材质不易腐坏又便于修补?大梁用什么品种的木头?飞檐上要雕刻什么瑞兽?……
他有太多太多奇思妙想。
一年后,他随着运河北上,一路上工部其他人拿着他的图纸,赞不绝口。
都是和木头打交道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想把功劳据为己有的,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想不出这样绝妙的建筑,也没人会相信是他们想出来的。
只有天才,只有天才才能有如此奇思妙想!
于是,这一路上虽有水土不服,但过得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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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初建,但迁民入京、迁商入京早已完成,虽然少些天子亲临的龙气,但也算热闹。
但张印一直忙着修改、监工,直到来北平的第二年,他才头一次上街观赏,在一次偶然间见到了一间闹市里的铺子。
铺子名唤——【集欲斋】。
因为木门简陋还整日闭门,百姓怕是黑店,没人进去。
他鬼使神差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头金碧辉煌,比起他设计的金銮殿也是不遑多让,而最吸引他的不是一屋子珍奇,而是正对着门的柜子上头,那只正眯眼睡觉大的白猫。
“还顺利么?”
女人没看他,背过身微微踮脚取下柜子上一盏青铜灯开始擦拭,熟稔的口气,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他少有地放松了下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人活一世就是要少问些“为什么”,才能更尽兴。
“嗯,还算顺利。”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女人放下青铜灯,从柜子地下拿出一套瓷器走过来,一边洗茶一边回应:“温三。”
“那温三姑娘为何帮我?”张印没有多问她是什么人,也没有询问之前她为何进去的蚕室,这让温三很高兴。
她最怕麻烦了。
“哦?你怎知是我帮忙?或许就是巧了,正好皇帝要迁都。”
张印摇摇头:“一种感觉,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就是觉得姑娘非池中物。”
“喝茶吧。”温三递过茶杯。
“汝窑的瓷器?”张印瞳孔微缩,“五大名窑之首,纵有家财万贯,不抵汝瓷一件。温三姑娘将这样一间铺子开在闹市,不怕出意外?”
这样的瓷器,就用来随意喝茶……不难想象后面那望不到头儿的柜子上都是些什么奇珍异宝,他真的被震撼了,即便当年他被捕入狱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说到这儿,温三不禁叹了口气:“本来这片儿没人,谁成想今年开始扩建……”
“呵~”张印闻言不忍笑出声,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神通广大,但看起来比他还小一两岁的姑娘,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了。
“哦对了。”张印仔细放下茶杯:“刚进来看见这木门已经破损,可要在下帮姑娘修一修?”
正品茶的温三忽然一愣,眼睛望向木门。
按理说,这门确实配不上她这集欲斋,而她又是个爱美的,如今又有巧手帮她改造,可不知为何,她并不想换。
“算了,这门跟着我许多年,就留着吧。”
“看来,姑娘是个念旧的人。”
“算不上吧,就是懒。”
说话间,门开了。
一个身着蓝黑色袍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却并不粗壮,大约是脸生得俊美,比那皇城里的人还贵气几分。
木匠是细活儿,他向来眼力极佳,而且因为要看古籍学习,也算博古通今,但那衣裳上的绘样,却是难住了他。
“那是玄鸟。”温三收回视线为他解答。
这样说张印逐渐有了印象:“《山海经》中有记载——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汉代之前常有这些式样,如今多用龙凤,上古神鸟的纹样,倒是少见。”
进门的青年见二人聊得欢,不禁眼角抽搐,但不多时收起自己的心思,笑眯眯走上前,威压冷峻的五官即可或作春水一般柔和:“老板,咱这店可要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