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于归楼（10）

被叫做小七的兜帽“人”长了一双碧绿的竖瞳蛇眼，没有被白纱遮住的皮肤露出枯黄的蛇皮花纹。他从一众兜帽人中走出，冰冷的视线在云迩一行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请跟我来。”他左手放在右胸上，微微颔首。

云迩与南宫谨相视点头，紧跟其后。水泄不通的兜帽人们默契地为这位小七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跟着小七，他们来到了一间小屋子。这房屋外表纯黑，没有一丝留白，状如方盒，屋顶平坦，没有盖瓦。

他们在屋子外停下。

此刻一个同样穿着兜帽衣的“人”看到小七的到来，欣喜地凑到他跟前，喊：“大人，大人。”这个人的兜帽衣材质明显不同于小七，云迩一眼看出了那是蓑草，姐姐经常用蓑草教她编织小动物。

他从蓑草编成的兜帽衣下伸出一双手，这双手黝黑苍老。他慢慢摊开双手，手里银白的钱币与手的颜色形成对比。钱币与中原的铜板一般大小，不过中间是实心的，看起来也比铜板厚实。

“我有足够的银币了，请大人把我的儿子放出来吧。”他的声音嘶哑，充满哀求。

小七并未收下，而是转过身对云迩他们解释道：“黑雾泊有专用的货币，你们需要把从其他州带来的货币换成银币。”说到这里，他从黝黑的手里捏起一片钱币，向云迩展示后，又放了回去，示意身后的随从收走银币。

云迩一行人继续跟随小七进入黑屋之中。

黑屋内部由一道铁栅栏一分为二，铁栅栏的两侧都有门，左侧是高门，右侧是矮门。高门的高度容一人通过，而矮门只到云迩小腿之下。

云迩他们所站的位置有一张桌，一张椅。桌椅对面，也就是栅栏的那边，铺满了棕黄色的杂草。

他们进来的时候，阴翳处发出簌簌的声音，然后从阴翳里窜出一个黑影，撞到栏杆上。嬴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

“恭喜啊，你家里有妖来买你的命了，你可以走了。”随从边说，边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却向矮门走去。

“黑雾泊很公平。弱肉强食，你若强，领主的位置随时都可以让给你。但你若是弱，还妄想取代领主，只能像这位可怜的小妖一样。”小七指着那个妖，那只妖匍匐着，小心翼翼地从矮门中爬出来。

他的上半身已经血肉模糊，杂乱的毛发与血肉紧贴在一起不分你我。

“为什么？明明都是妖……”嬴岁喃喃问道。

“我说了，黑雾泊众生平等。”小七竖瞳发出诡异的微笑，“在黑雾泊以外的地方，以仙体区分优劣，有的妖一辈子连缘灵宝地的边都摸不到，更别说领主的位置。但是在黑雾泊，只要你强，一切皆有可能。”说着，他情绪激昂，展开了双臂，兜帽衣顺着手臂的幅度展开，像一只展翅的雄鹰。

“这算什么众生平等？”云迩嗤笑。

“哦？姑娘有何高见？”小七收起手臂，问道。

“高见算不上，我只知世上强弱皆无定论，所谓众生平等，既是不以世俗定义强弱，也是世俗之下强弱之人各自有路，绝非所谓强者践踏所谓弱者，所谓弱者乞求所谓强者。”

小七微微一笑：“小姑娘，纸上谈兵的功夫不错。可惜啊，这世上的规矩，哪里能像你说的这般简单？”

“规矩也是人定下的，我也可以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那也得等你成为你口中的‘所谓强者’才是。”小七回答，“在这里，命是最值钱的，也是最不值钱的。你们需要花钱买自己的命，当然，可以用银币，也可以用别的。”

小七看向云迩，调笑：“像两位姑娘这般模样的妙人，也可以以身相许。”

南宫谨伸出剑鞘：“本大爷把你的蛇皮剥下来——”“不要冲动。”云迩按住南宫谨的手腕。

“这位小哥如此健硕，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招风团。”小七竖瞳放大。

“要多少？”云迩冷静下来，将南宫谨纳入身后。

“姑娘指什么？”小七略有深意地问道。“银币。”云迩真想把眼前这只蛇妖的蛇皮拔下来送给住在云间堂山脚的大夫入药。

冷静，冷静。云迩心下暗自念叨。

“这位姑娘十六枚，”小七指着上南宁安，又对云迩说，“你十五枚，你身后的十八枚，那位，八枚。”

“为什么不一样？”云迩一边揣测，一边问道，“以什么定价？”

小七笑道：“我说过，黑雾泊很公平。能挣的越多，交的自然也越贵。足够公平吧？”

“想通的话，请跟我来，我告诉你们银币兑换处在哪里，将银币交给我后，我会给你们身份符，此后凭此每月纳一次命税。”小七指着铁栅栏笑道，“想不通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待在这里想通。”

直到领身份符时，嬴岁仍旧浑浑噩噩。南宫谨提醒了下他，嬴岁才猛然反应过来，匆匆接过身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