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之眼

神农鼎外水火难容的两个人在堪称灵力风暴的影响下不得不停手，相隔数丈遥遥对峙。伏昭初时还在疑惑简瑜在障域中为何不受阻碍，直到交手几回合感受到他修为和气息变化，心中登时猜到了七八分。以他之前在丹心的重伤程度，断没有道理这么快又能强压自己一头，怕是豁了出去主动引障气入体，也要除掉自己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障气入体的量一旦超过修为灵识的承受范围便不可逆转，成为障兽一般只知杀戮的魔物，伏昭愈发谨慎小心起来，相比于找机会进攻手刃宿敌，他更在意的是华决明的状态。她的肉身处于灵力风暴的正中心，反复压缩过的灵气已经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泽，在她天灵盖上方盘旋。这是大机缘，伏昭握紧了手中刀盯住简瑜，随时准备不惜代价引动业火。

华决明对鼎外状况全然不知，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引导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重读神农手记。这一次与方才通读全然不同，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像糊了一片雾，需要全力调动灵识才能勉强看清，但每读完一句，那一句就如同刻在了脑中，额外夹杂着一些晦涩玄奥的理解，好像老师讲原文连同讲义释义一股脑地填鸭式喂进来。华决明开始觉得头痛，却又被迫继续下去，昏昏沉沉之际，她好像看到了一列列文字之下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脉在筋肉间，连连急数，三五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之状。”

“桂枝去皮三两，芍药三两……方解风寒伤人肌表。”

““一剂知，二剂已，中病便止，不必尽剂。”

“只愿世间人无病，不怕架上药蒙尘。”

有病历，有药方，有医嘱，甚至有祈愿，它们字迹各不相同，出自不同医者之手，在华决明看过之后如蝴蝶振翅般飞出，汇聚成整部神农手记的最后一句话。

无情天道无穷往，谁肯俯首见苍生？

震撼之下，华决明没发现模糊视线的雾气此时已经散尽，鼎中寸寸壁面纤毫毕现。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末尾那几字，相隔千千万万年，却忽觉见字如面。许多个欣慰的笑容一闪即逝，随即比进来时还恐怖的巨力将她推出铜鼎，神魂归体之时，盘旋的灵气倾泻而下。

灵力灌顶！

伏昭又惊又喜地看着华决明的气息节节攀升，几乎是神魂归体的瞬间就突破了金丹大圆满直接结婴，元婴雷劫开始在上空凝聚，还没等凝结出一半就溃散掉，变成色泽更深的出窍雷劫开始凝聚。出窍中期、出窍后期、出窍大圆满、化神……化神初期？光是酝酿中的雷云都比成型的元婴雷劫带来的压迫感更重，伏昭现在只剩惊了，正手足无措之际，与他对峙良久的简瑜突然举刀向前冲去，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障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体内，伏昭看到他一双眼睛顷刻之间变成纯黑之色，竟是全然被障气侵蚀了。

灵力灌顶尚未结束，华决明甚至还没睁开眼睛，情急之下，伏昭只能咬牙又一次催动了业火之力，飞身去挡。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经脉中的融玉崩碎，沸腾的业火灼伤简瑜的同时也点燃了自己，劈断简瑜长刀的时候伏昭想起了另一个人——古战场秘境中被障气彻底侵蚀的钟慈。他们对着华决明的凶狠姿态别无二致，伏昭觉得自己一瞬之间想通了很多事，为何她重伤之下仍旧无一丝障气入体，为何被侵蚀之人以解决她为第一要务，因为他的爱人身负举世无双的大气运，是神器等待的继承人，或许是障气这个旷日持久之灾祸的解。

伏昭抱神守一，本命火倾泻而出，简瑜已经失了神志，不知疼痛不知退缩，攻势极为凶猛，但伏昭决意死守，又全力激发了业火杀道，一时间战况胶着。直到持续猛攻的简瑜失了章法，胸腹中刀，却借着伏昭一劈之力倒飞出去，落到了华决明脚边。

简瑜眼中黑白闪动，障气侵蚀下他仅存的神志短暂掌控身体，断成半节的刀抵在华决明胸口，对伏昭露出一点残忍又疯狂的笑意，他又一次重温在眠龙渊放开丁晚雪手时的悲喜交加。总是比不上，掌门师叔惋惜不能收他入门下，堕了杀道师兄弟也没几人疏远他，连唯二心动过的人也都选择他，简瑜攥紧了刀柄，厉声道：“我不能得，必毁之！”

“决明！”

“荒谬。”

伏昭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喊声和肃然的低喝同时响起，简瑜残破的刀刃被两指夹住，不得寸进，他一抬眼，对上一双翡翠流金般的澄澈眼眸。简瑜被这双眼睛锁定的瞬间，拥挤在体内的障气便悄悄散去数缕，他气息回落，下意识想逃，却在华决明的恐怖威压下一动不能动。

“在阴沟里偷窥的老鼠，不是每一次过街都有好运气活下去的。”华决明冷声宣判，伏昭出声前冲到了距离两人几步之遥的位置，华决明一手掐住法诀，牵引伏昭握着刀的手刺向简瑜要害，另一手捏着简瑜的下颌扭过头去，让他亲眼看着长刀洞穿了自己胸膛。简瑜的身躯软绵绵滑到地上，极速飞出想要逃跑的元婴被华决明一把握住，指尖碾动，顷刻间灰飞烟灭。

伏昭还沉浸在手刃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