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王致远怔了一下。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纪颜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深深弓下腰去，冲纪颜一揖：“王妃如此体恤百姓，实乃我杨西郡百姓之福……”

说到这里，他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语气里带了几分迟疑：“只是杨江县县衙年久失修，在此居住实非长久之计，纵使王爷王妃甘愿如此，下官等人心头却甚是惶恐。下官此来正是想请王爷王妃移步林阳城，可暂在郡守府盘桓一段时日，待王府落成之日，再做打算，不知王爷王妃意下如何？”

他嘴巴上说的都是王爷王妃，实际眼神却钉在郁寒川一个人身上，而且话里话外对于慈幼院并不是多么热衷，纪颜也不是傻瓜，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垂下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神色间的肃然之色渐渐褪去，显露出一种很奇怪的，冷漠疏离的气质。

这种气质在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其实很常见，但经过了半年多的环境适应，纪颜已经很少出现这样的神情了。

她甚至没有说话，表面看去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就是眉眼间猝然冷了下去。

这样细微的气氛变化，旁人几乎不会察觉，只有郁寒川敏锐地感觉到了。

像是风湿病人最容易感受到寒潮的气息，郁寒川与纪颜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纪颜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理智告诉她跟王致远争执毫无意义，他们之间隔着一千多年的鸿沟，身为臣下忧心王爷的生活起居，一点问题也没有。

至于一个被丢弃的女婴，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那也算个事？

每年死于饥荒死于天灾的百姓多如牛毛，就是现在，临近的杨平县乃至杨西郡其他县，都有无数因为旱情家破人亡的，真要管的话，如何管得过来？

纪颜知道不该苛责王致远。

甚至如果郁寒川想要修建一座美轮美奂的王府，那本也是他该得的。

他生来就是金字塔顶的人物，不是底层的百姓可以比拟的。

可是，为什么会感觉浑身发冷呢？

这跟末世时候还不一样，那时丧尸是全人类的敌人，被丧尸咬了无药可医，那是没办法的事。

但现在，明明有办法的。

半年多以来，早就模糊的界限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纪颜从未像此刻这样，明了她与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其实根本不是一路人。

抛却现有的身份，她骨子里，永远只是个底层的百姓。

有段时间没想起来的那个约定，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有限，但，一个人想要做点事，毕竟也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吧？

一年之期，还有几个月了？

或许，确实该准备一下后路了……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王觉得，比起修建王府，办慈幼院更该早日提上日程。”

郁寒川突然出声，纪颜霍然抬头，正好撞上他笑意盈盈的目光。

他眼神清澈又明净，看着纪颜的时候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安抚她：“稍安勿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一样。”

纪颜抿了抿唇角。

郁寒川又道：“本王残废之人，吃饭不过一日三餐，安寝只需一张床板，何必动用税银，就为一座空放着好看的王府？杨江县衙甚好，本王也住习惯了，还是税银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为好。”

王致远又愣了一下，继而双目发红，马屁不要钱一般拍了起来：“王爷爱民护民，倒是下官狭隘了！”

如此，办慈幼院一事，迅速定了下来，当日消息就传了出去，同时谢香兰被请来做了杨江县慈幼局第一任局长，找场地，盖房子等一应事宜也很快安排了下去。

但事情一开始就出现了波折。

杨平县的几家砖窑，全都不肯卖砖给杨江县。

要盖房子，没有砖是不行的。

但杨江县过于穷困，一直就没有砖窑，百姓们盖房子，都得去杨平县买砖。

本来这事也就是费劲点，杨平县离杨江县近，多走几步路而已，要盖房子的人家也不差这点工夫。

怪就怪在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突然间那些砖窑都不肯卖砖了。

而且，只针对杨江县过去的人。

纪颜听到消息，问回来报信的王武：“加钱也不肯卖？”

王武点头：“是，不管说什么，就咬死了不卖杨江县。”

纪颜狠狠皱眉。

郁寒川手指点点椅子扶手：“杨平县新任县令是二哥的人，来了刚刚两个月。”

纪颜：“嗯？”

郁寒川一顿，继而若无其事解释：“不是砖窑不肯卖砖给杨江县，是杨平县县令故意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