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气氛稍显沉重,齐教授又开口:“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师兄那个破店子里,你坐在地上装主机,一转身书架上的灰就全往你身上落。”
他一边伸手比划一边笑着怀念道:“看上去那么瘦小一个姑娘,什么都懂,都能回答上来。”
秦雾想起来了,那是中考后没多久,她的父亲刚死了三四个月,早就离婚改嫁的母亲推脱着不肯收她,于是她一个人凑合着过,在老鬼的店里打工。
老鬼在黑街开了家二手书店,但做的生意不止于此。她家在黑街后面的小巷子里,从小就喜欢去他那儿待着,磨到很晚才回去。后来发现老鬼什么都懂一点,慢慢地就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那年暑假她在老鬼的店里一边看店,一边给人修电脑装电脑,价钱比隔壁那个坑爹的数码城便宜不少,所以生意还不错。
有老鬼在,对面也不敢找她麻烦,后来混着混着就熟了,她去买个零件还能打个九五折。
老鬼就算再抠搜,也看不上她那点小钱,全留给她买零食吃,看店的工资照发。
她还会帮街上的几个小孩儿写作业,换他们的游戏机玩,人家卡一礼拜的关她一个小时就能过掉,两天打完一张游戏卡,兼职当代练。
在某个知了乱叫的下午,老鬼有事出去,她盘腿坐在柜台边的地上装电脑,头顶上那个破破烂烂的吊扇声音比风还大,她满头大汗,累了就靠在身后的书架上喘口气。
然后一位五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也是热得不行,嗓子干哑:“xxx在吗?”
是个她没听过的名字,于是摇摇头。
那人想了想,又问:“老鬼在吗?”
秦雾抬头瞟了他一眼,男人的装扮在这个地方很少见。
她知道老鬼有时会做些灰色地带的生意,但真正的熟客开口绝对不是这么个问法,而且大多是在网上联系的。
秦雾怕他是上门来寻仇的,于是又摇了摇头:“不认识。”
大概是发现她眼神里隐约的警惕,男人没走,反而从柜台后面拉过那个瘸腿的小圆凳坐下来,笑道:“他是我师兄,我来找他有点事,就在这儿等他,你忙你的。”
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她往主板上按cpu,旁边有台装好的主机,没合盖,里面排线排得相当整齐漂亮,跟有强迫症似的。
秦雾想了想,觉得要真是来寻仇的应该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姑娘,让老头自己想办法解决就行,于是没搭理他,继续干活。
那人讨了杯水喝,过了会儿又开始问她问题,倒也不像一般大人问什么“你几岁了”、“读几年级成绩怎么样啊”这种无聊事情,而是一些电脑相关的,软件硬件的都有。
秦雾无所谓,能答就答。等她把主板放进机箱,开始装水冷的时候,老鬼回来了,两个大人出门聊了会儿。
然后老鬼走进来,把手上的名片往柜台上一丢,那人已经离开。
秦雾无意间瞄了一眼,姓“齐”。
“我当时看到你的样子,就觉得这丫头未来不可限量。”齐教授也陷入回忆,感慨一声。
秦雾回想起自己当时那幅邋遢模样,怀疑齐教授是不是因为常年对着电子设备所以眼神不太好使,但还是谦虚道:“您过奖了。”
后来再见齐教授是在大二。沈景澜在学校附近网吧长期租了个大包间,不是打游戏而是做游戏,秦雾一下课就被薅去干活,经常夜不归宿上课迟到。
不过她大一干了点事儿,在信息学院的老师间小有名气,有的任课老师眼熟她,偶尔见她迟到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T大学风自由,鼓励学有余力的同学早日找到自己的事业,成绩别太难看就成。
齐教授是院士,很早就不带本科生的课了,但那天他们的任课老师临时有事,齐教授听说后就临时决定来关怀一下这一届的本科崽。
班上消息灵通的同学提前知道后在群里发了通知,大家都早早地来占座,毕竟是名字写在教科书封面上的大牛亲身授课。
奈何秦雾这人除了看作业以外基本不看群消息,而且那天晚上在网吧改bug改得她差点托马斯螺旋升天。于是当她踩着上课铃的尾声走进人满为患的教室,差点以为走错了。
齐教授“友善地”把她安排到第一排,课上有事没事就点她回答。
秦雾虽然来得急,但还是记得把脑子带上了,而且认错态度相当良好,认真听课,每个问题都答得有模有样。
下课后齐教授眯着眼看了她半晌,终于认了出来,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后来就时不时地线上交流。
大四那年两人再次线下见面,是在老鬼的葬礼上。齐教授知道她全系第一拿了保研资格,问她愿不愿意跟他继续学。
其实那时候秦雾更想直接毕业去未澜科技,齐教授问她:“那你想做的事,你现在有足够把握